有時,我會覺得很奇怪,奇怪你為什麼總是問我「如果」。


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從迷濛的天空中落下,逐漸形成滂沱大雨。

雨點與地面碰撞著,碎成無數朵小小的花,在雨水的覆蓋下,大地漾著一片剔透的光芒。
雨的聲音,就像是許多玻璃珠掉落在銀盤上,是那麼的清脆、響亮──

站在站牌旁,望著眼前一片矇矓的雨景消磨時間。
我並沒有撐傘,就只是靜靜的站在這皆受雨水的洗禮。

車子來了,大家急忙擠上車,但自己卻絲毫沒有想離開的意思。
每次下雨時,內心都會不自覺的感受到一股溫暖。

「我就知道妳在這,等很久了嗎?」一道聲音在背後響起,我轉過頭頭,只輕輕的點了點頭。

他微笑,把雨傘靠過來我這,說:「這樣可是會感冒的,走吧。」

其實我並沒有叫他來,但他每次都會撐著傘,到處尋找總是不帶傘就出門的我。
剛開始,我感到厭煩;但現在,我感到溫暖。

張著透明色的傘子,沉默地走在雨中,傘下的我們肩並著肩,踏著緩緩的步伐。

「妳總是……不喜歡帶傘呢。」傘的主人說道。

我抬頭望向透明的傘頂,看著滴落在傘上的雨滴,淡淡的笑著說:「因為很麻煩吶。」
忽然有兩個人慌慌張張跑過我們面前,跑到另一邊的屋簷下躲雨,狀甚狼狽。

他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,我不知道他怎麼了,他後來又接著問:「如果我沒有來,那妳怎麼辦呢?」

「啊?」我沉吟了一下,似乎一時之間沒能懂他在問什麼問題。
我緩緩的回過頭,看著他,我低頭稍微思考了一下,說:「大概淋雨走回去吧。」

「真可愛欸你。」他撇頭笑了笑,往前繼續走著,「但你知道我一定會來的。」
接著他的表情忽然認真了起來,換成了認真的語氣:「下雨了,我一定會來接你。」

我傻傻的望著他,不懂他在為何要說這些。
不知不覺,已經走過了兩個街口,雨勢好像越來越大了。

「妳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,如果我不在了,妳要怎麼照顧自己啊?」他這種口氣,與其說他是情人,倒不如說是像掛念孩子的母親。

「如果……你不在嗎?」我有點笨笨的,把他問的問題重複了一遍。

「嗯,是呀,如果我不在妳身邊了。」他的視線飄向前方,那被雨水潑的一片迷濛的前方。

「怎麼了?這種說法,好像你要死去似的,我不喜歡。」

在沙沙的雨聲中,他的聲音像快要被吞沒了,「終有一天,我們都會死啊。」

「所以我們都要什麼都不做,靜靜的等待死亡嗎?」我顫抖的聲音中,帶著一絲的不滿。

「不是這樣啦。」他微笑,望著灰濛濛的天,說:「我只是在擔心你。」

太久遠以後的事,我不想去想,為什麼要逼自己去面對這不爭的事實呢?
無可否認,內心的一小角,埋藏著我的恐懼和不安。



害怕真的有一天會失去一切──

「嘿!」突如其來的被人從身後一抱,原本正在看書的我嚇了一大跳。
我慢慢的轉頭看著他,說:「下次不要這樣嚇人好不好?」

「妳不喜歡這樣?」他依舊嘻皮笑臉的看著我。
皺眉看著他,「我正在看書啊。」我別過臉繼續將視線回到手中的書上。

「別這麼冷淡嘛,一點情趣也沒有。」他放開我繼續說下去,「有時候我常想,我到底喜歡妳些什麼……」

我睨視了他一下,「那你去找個有情趣的人好了,還好以後不用再煩我。」

「我也想啊,但沒辦法,我就是喜歡妳。」我聽到這句話後,我笑了。
這樣的甜言蜜語,縱以聽過千遍萬遍,但從戀人口中說出仍叫人感到窩心。

「或許將來你找到一個更有情趣的人,就不會喜歡我了。」就算心甜,但嘴裡卻說出和感覺相反的話。

「這樣也不錯。」他不客氣的回敬我所說的那句話。

或許在旁人的眼中,我們兩人是在打情罵俏吧?
這種生活對我而言逐漸的變成一種習慣,甚至是一種依賴著他的感覺。

「可是,真的如果有那麼一天,我們都不再喜歡對方了。」他把頭枕到我的肩膀上,柔聲的繼續問著,「妳覺得,會是什麼原因?」

「不知道。」我乾脆的回答,實在不太想思考這種假設性的問題。
我只想在乎現在,也只想珍惜現在。


如果有一天,相愛的人消失了,他們的愛能否永存?
如果有一天,我和你的身心都隨時空消逝了,還能有什麼殘存下來的嗎?

誰說好好珍惜就能永遠擁有?
即使在擁有的時候,如何緊抱、如何珍惜,還是會一點一點的消散在空氣中。
因此,無法殘餘下來的幻影,在出現那一剎那才更顯得珍貴。

如果,靈魂是永恆的;
如果,時光能夠倒流;
如果,沒有「如果」──

就不會有內疚、追悔和遺憾。


記得,那是一個下雨天。
雨下得很大,雨點像是被女神憤怒扯下得珠簾子,狠狠的嘩啦嘩啦擲滿一地。
閃電不時從濃密的烏雲中冒出頭來,發出隆隆的吼叫聲,像要吞噬這片大地似的。

在雨水的折射下,所有的一切都扭曲了,顯得不太真實。
朦朧的街燈成了一團濛黃的幻影,在路的兩旁虛弱的站著,嘆息著。

我的身子吃力的迎著雨水的衝擊,用最快的速度跑在濕滑的街道上。
好幾次快要滑倒了,我依然向前方奔跑著。
冰冷的雨水無情的刺著我的肌膚,都無所謂了。

沒有撐傘,沒有帶任何雨具。
因為很麻煩、很麻煩啊……

永遠也忘不了,趕到現場確認事實候的那份衝擊──

雨聲、雷聲,依舊在窗外交織著。
心卻像掉入了沉默無底的黑洞,是痛、是怨,滴血、落淚。



這幾天我收到了不少親友的問候,嚴格來說,是他的親友們。
我不常出外結交,不像他有那麼多的知心朋友。

「節哀順變」,是近日我最常聽到的安慰語,順變易,節哀難,這話,似乎有點本末倒置。

有不少人說我很堅強,面對他的離世,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流下一滴淚,只是默默的打點著所有事情。
但亦也有人批評我為冷漠、無情,我對這些評價置之不理,我個人的情感,沒有必要向他們交代吧。

連續好幾天的晚上,我都沒辦法睡著,一星期以來可能也睡不到一小時。
微風不再涼爽,月不再彈奏輕柔的安眠曲,夢使者不再來訪,夜,更顯得漫長。

睡不著時我常想,如果你還在我的身邊,或許我就能闔上眼,安心入睡。

如果你在天堂看著我,會是什麼感覺?
如果死的人是我,情況是否完全不同?

我開始變得跟你一樣,重複著「如果」。

「為什麼哭不出來呢……」心就像被某種東西揪緊似的,很痛,但眼睛就是沒有留任何一滴淚的打算。
如果哭了,是否又會有什麼改變?

從今以後,再也聽不見你的聲音,品嚐不到你的吻,倚靠不到你的體溫,感受不到你的愛。
我該怎麼辦?

教我,請教我啊……


因為睡不著,所以我乾脆起床收拾他留下的東西。
基本上我是什麼都不想動的,當作是一種懷念,以後寂寞時,可以憑藉這些東西想起他。
可是東西太多,而且久了會聚集塵埃,因此還是收拾一下好了。

衣櫃、床架、書架、書桌……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出來,拿起抹布,打算好好整理一番。
話說回來,他藏東西藏的可真秘密啊,好不容易才找到抽屜的鑰匙。
這是我們之間的協議,每個人各站書桌一個上鎖的抽屜,一點點私人的空間還是需要的。

把鑰匙插上向右轉,拉開抽屜把物品一件件的拿出、分好。
就再這時候發現了一個不怎麼起眼的盒子。

打開一看,入目的是一台白色的音樂播放器。
我感到好奇,所以戴起耳機聽聽他都在聽什麼音樂。

裡面只有一首歌,但好像不是歌曲,是錄音檔,我按下了播放鍵。
在按下的瞬間,心情是如此的忐忑不安。

咦……開始了啊?

是他的聲音,那很熟悉,卻又離我很遠的聲音。

呃,我知道這種方式真的很怪,但是我字又不是很好看,所以才想用錄音這種方式……
如果你聽到了這個錄音,可能是我已經先走了吧。嘿,我就是擔心有這一天,呃,當然囉!我不希望這真的派上用場。

有空的時候我經常在想,如果某天我必須離開妳,又或者是我們不再相愛了;又或許我沒有遇見妳,我現在的生命是怎樣,呵呵,可能妳會罵我胡思亂想吧?常空想從沒發生的事,但我就是會去想。

因為我很在乎妳、真的很在乎妳。
每想到這些問題,腦內不期然浮現出妳的身影、妳的聲線容貌、妳的笑、妳的一切。
我就很真實地感受到這是愛。每想妳一次,對這份愛的思念就更深。

所以,我真的擔心,若我無法留在妳身邊,無法再照顧妳、愛護妳了,妳以後要怎麼生活?
因為妳看似堅強,卻總有那麼一點迷糊、一點依賴。

我希望能永遠給妳幸福,只希望妳永遠能幸福。
即使到了生命終結之時,我也不想放棄這個願望。

如果有一天,我不再愛妳了,大概因為我的心不再屬於我自己了。
如果有一天,妳不再愛我了,我相信一定是妳找到了更適給自己的幸福。
如果有一天,我離開了這個世界,可能是我照顧妳的任務該結束了。
如果有一天,妳離開了這個世界,我會守護這份愛妳的心。

如果人死後有靈魂,容我繼續守護妳,妳的一生一世。
如果世上真的有天堂或陰間,請讓我一直的守候著妳,永遠永遠──

我真的很愛妳。

來生若有緣,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喔。


淚水終於忍不住潰堤了,順著臉頰的曲線,悄悄的滑落在手上。
有多久沒有這麼大哭一場了?自從你離開後,心就像發條被抽走了般,不在跳動。
我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洋娃娃,被擺在櫃子上頭。

會的,我們以後一定會見面。
如果心意真的能跨越時空,那你是否感受到我的心意了?

早上,和煦的陽光像個頑皮的孩子,偷偷地爬進窗內,伸延到房間的牆上,甚至大膽地溜到被舖上,以光線輕輕的撥弄
一瞥床頭的時鐘,差不多正午時候了,自那天以來,好像還是第一晚睡得這麼香、這麼酣。
我拍拍臉頰,還殘餘著少許繃緊的感覺,那是風乾了的淚痕。

哭,是最有效消耗體力的方法。

緩緩的坐起身,才發覺手中仍緊握著播放器,我把它小心的放在桌上。

原來,會有這麼一天,人真的要面對那無數的「如果」的。
再多的「如果」,我也不會逃避,勇敢地去面對它們。
我知道你正在某處守護著我,靜靜地看著這一切,不是嗎?

從今天起,要學會更堅強、要學習活得更好。
偶爾,抽空想念一下你;如果沒有你,也沒有今天的我。

謝謝你還有──


我愛你。



全文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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