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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部 年少

愛情,就像初次嘗到,那半熟的楊桃滋味,

酸酸的、澀澀的,卻又忍不住想一再深嘗,

流轉在青澀楊桃、你憨甜笑靨間,

我初次的、純淨的愛情,

悄悄萌芽。


一之一 天晴



我叫沈天晴。

若要說起我的一生,其實乏善可陳得緊,怕各位看得頭重腳輕眼皮撐不開,就挑些重點來說好了。

所謂的「一生」,其實也不長,目前為止,才過了十四個年頭又三百二十七天八小時零五秒而已。

首先,和所有人一樣,我有一對慈祥和藹的父母,還有一個很帥、很優秀,女生看到都會忍不住尖叫的哥哥。

至於我,從小到大老師給的評語,大抵都離不開:個性衝動、頑劣難馴,宜多管教等等形容詞,善良一點的老師,會說我活潑外向、打抱不平。

不過那有什麼差別?換個好聽些的說法而已,還是在損我。

什麼?不信讓我來註解一下--

活潑外向--等於我很皮,相當皮,皮到欠揍。

打抱不平--另一個說法叫惹是生非,調皮搗蛋。

最狠的是,國小五年級時的導師還在家庭聯絡簿上寫著:冥頑不靈,目無尊長,行徑囂張,不知悔改,請家長嚴加管教,

以免危害社會善良風氣。

儼然把我寫成了混世惡魔,連社會風氣敗壞、經濟景氣低迷都和我有關,再說下去,孔明先生的出師未捷身先死、

中國五千年來的成敗興衰都變成是我的罪過了,只差沒要我切腹自殺以謝天下。

我只不過在背後給那個老處女導師取了個「滅絕師太」的綽號,外加和同學賭她內褲的顏色而已,大家來評評理,這樣有很罪該萬死嗎?

媽媽居然罰我跪,這也就罷了;要我明天向滅絕……呃,吳老師道歉,我也可以接受;寫悔過書,小Case,保證文情並茂直追與妻訣別書;

可是--最最不能接受的,是媽媽居然不准我吃晚飯,晚餐還故意煮我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。

這真是天底下最不人道的酷刑了!

不過還好,哥哥總是會維護我,不管任何時候。

小時候一再挨罰,常會哀怨詢問:「媽媽,我其實不是你親生的對不對?」

「答對了!你是臭水溝挖出來的。」真過分!居然答得這麼乾脆,還一副「你這輩子就現在最聰明」的表情。

相較之下,品學兼優的哥哥,相當適合被拿來當天神崇拜。

而,我確實也這麼做了。

那個時候,家裡的經濟狀況並不好,家中務農,爸媽每天都好忙好累,沒辦法兼顧到我,我等於是哥哥一手帶大的。對我而言,

哥哥不只是哥哥,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懂我的人,不會像所有的人,去批判我的行為,而是用另一個角度看待我,包容我的所作所為。

每當我又闖了禍,在一堆皺著眉頭看我的人裡面,總會有那麼一張面容,帶著微笑,眼神充滿瞭解與寬容,默默支持我。

很小、很小的時候,我就知道,哥哥是我很重要的一個人,他是我的守護神,也是我的避難所,每次只要有事,第一個趕來我身邊的人是他;

闖了禍,第一個想要找的人,也是他。很早以前,我就已經領悟到,我可以失去一切,就是不能沒有哥哥。

有一年窮極無聊,蹲在一旁看到鄰居玩「新郎、新娘」的家家酒遊戲,回來之後滿口嚷著要嫁給哥哥,在那懵懂無知的年歲裡,

還不太能理解「嫁」是什麼意思,但是隔壁長我兩歲的大毛,一副大人樣地告訴我,「嫁」就是和最喜歡的人一起生活,永遠不分開。

最喜歡的人?那不就是哥哥嗎?

所以我問哥哥,要不要「嫁」給我。

哥哥說不行。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我是男生,不能『嫁』給你。」

「那,我嫁就可以了嗎?」

「還是不行。」

「為什麼?」第一次覺得哥哥很龜毛,用力瞪他。

哥哥輕輕笑了,摸摸我的頭。「因為我們是兄妹。」

兄妹?我歪著頭思考,因為是兄妹,所以不能嫁給我最喜歡的哥哥嗎?



那年,我三歲半,第一次討厭「兄妹」這個字眼。

在那之後的一個夜裡,我半夜醒來,見不到哥哥,心慌地下床尋找,循著微弱的燈光,看見呆站在父母房門前,表情呆楞的他。

「哥--」

「噓!」他將食指放在唇邊,示意我噤聲。

我聽話地點頭走向他,沒發出一丁點聲響,隱約捕捉到房內父母的談話聲。

那年冬天很冷,哥哥低頭看見我沒穿鞋,把我抱起來,回到房間。

我好奇地問他:「哥哥偷聽……」

「我沒有偷聽,是起來喝茶,不小心聽到的。」他把我放在床上,蹲身拍掉我腳下的髒污,我兩隻小腳不安分地晃來晃去。

「晴,別亂動!」他翻開被子,找到又被我踢掉的襪子,替我穿上。

「嘻……哥哥、哥哥……」我撒嬌地撲抱上去,在他臉上印了一串粘答答的口水吻。

他從來不嫌髒,笑笑地把我塞進被子裡,在我身邊躺下。

「晴,今天晚上的事,不要告訴別人。」

「哥哥偷聽的事?」

「我沒偷聽,是不小心聽到!」

「沒偷聽……不小心?」

「對,所以晴別說。」

我綻開領悟的笑容,用力點頭。「不能說,哥哥偷聽……」

「我、沒、偷、聽!」

「不小心?」

「對,不小心。」

「不小心偷聽?」

「……」哥哥歎了一口氣。「小小晴,你一定要死咬著偷聽不放嗎?」

我沒告訴哥哥,其實,我也聽到了。

和哥哥一樣--不小心,偷聽。

不知道為什麼,就是牢牢地記住了那個關鍵字眼,而我甚至不知道,什麼是關鍵字眼。

它在我腦子裡盤旋不去,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困擾著我。

於是,我問哥哥:「什麼是孤兒?」

正在幫我洗澡的哥哥停下動作,奇怪地問我:「你哪裡聽來的?」

「那天晚上,哥哥偷聽……」

「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嗎?」

「那什麼是孤兒?」

「孤兒就是……」他停了一下,幫我穿好衣服,斟酌著挑選字眼。「沒有爸爸、沒有媽媽,也沒有親人的那種……那種小孩……」

「媽媽說我是孤兒,我沒有親人嗎?」

所以,爸爸不是我的,媽媽也不是我的,就連哥哥都不是我的,我,是孤兒?!

哥哥突然不說話了,將我抱得好緊。

直到很久、很久以後,我才懂得那個擁抱叫心疼。

慢慢懂事,對孤兒有了更實質的領悟,也明白了那記擁抱的憐憫,反而沒有太大感覺了,因為還來不及感傷,已經先有太多的感覺塞進我心裡,

滿得沒有空間感受其他。

到底是不是臭水溝裡挖出來的,我不想去求證,因為就算什麼都沒有,我還是會擁有另一個人最真的疼惜,我從來就不孤單。

哥哥,真的不只是哥哥了……

那又是什麼?我還沒有個答案,但是在那之前,我下意識地藏起了歷年來仰慕者要我轉交給哥哥--不計其數的情書。

國小四年級,死黨說我哥很帥,老是藉故要來我家玩,於是學期結束前,我和她切八斷,絕交了,同時明白千古不變的道理--

女人的友情是相當薄弱的!

國中一年級,我們班的班花倒追哥哥,我規定他不許再去學校接我下課,我自己會回家,哥還以為我不想再依賴他,

迫不及待想展現小大人的樣子。

開玩笑,我為什麼要讓我的俊俏哥哥每天被一群花癡女用眼神強暴?

哥哥是我的,我一個人的!

我對他有相當強的佔有慾,這點,我從不否認。

漸漸的,我開始明白,這強烈的佔有慾背後代表的是什麼,在這少女情懷的十四歲……

一之二 瀚宇



我叫沈瀚宇。

我的人生,其實也沒有什麼戲劇化的高潮迭起,生命中唯一的重心,全都圍繞在一個女孩身上,她叫沈天晴。

所謂的「一生」,其實也沒多長,目前為止,才過了十七個年頭又兩百四十天九小時三十五分零九秒而已。

從小到大老師給的評語,大抵都離不開:品行優良、表現優異、好學進取之類的。其實,那也只是因為家庭環境的關係,想領獎學金而已。

和所有人一樣,我有一對相敬如賓的父母,還有一個很可愛、很活潑的妹妹,但是她不愛人家說她可愛,那代表幼稚、長不大,

也不愛人家說她活潑,因為她疑心病很重,認為那是在罵她很皮、很白目的意思。

生平第一個向她告白的男孩子,就是這樣壯烈成仁的。

晴問他喜歡她什麼?

男孩好死不死,就是回那句:「你很可愛、很活潑。」

不難想像,這人會死得多慘了吧?

晴覺得那個男生很惡劣,用這種方式諷刺她。

而我則是覺得她有被害妄想症。

妹妹第一次被人告白,卻是以對方被扁成豬頭收場,請問我該有什麼反應?

很抱歉,那天晚上我笑到下巴快脫臼,沒空發表心得。

我們家的晴,和別人家的小孩不一樣,她是一株奇葩,從小活……呃,活躍!(這不犯她的忌諱吧?)精力充沛的好動寶寶一個,

沒一刻靜得下來,才剛學會爬就滿屋子鑽,學會走之後更是別想要她安靜坐下來,一閃神又要滿屋子找人了。

她很愛玩捉迷藏遊戲,東鑽西鑽要人找,但是很奇怪,我找得到她,不論她躲在哪裡,第一個找到她的人總是我。

最離譜的是,有一年田裡收成,爸媽不放心兩個小孩在家,把我們也帶去,那時,晴已經會爬,正在學步中,成天爬來爬去,驕傲地展現成果,

不知怎地,居然順著滿堆稻草往上爬,最後下不來,沒人知道她到底是怎麼爬上去的,大人也不曉得該怎麼救。據說,那高度要摔死一個

未滿一歲、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是綽綽有餘了。

她的童年,處處是驚險與刺激。

天晴等於是我一手帶大的,可以說,我是她最親密的人,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她,在她牙牙學語時,第一個會喊的,不是爸爸,也不是媽媽,

而是哥哥。

她記住的第一個名字,是沈瀚宇。

她餓了、累了、傷了、跌了,受到委屈了,只會找哥哥。

還記得有一年,她差點成為失蹤兒童,全家人急得快發瘋,拚了命尋找,後來接到警局打來的電話,匆匆趕去,吃飽喝足、

累極的她一見到我,歪倒進我懷裡,憨憨笑著,安睡去也。

警員告訴爸媽:「這娃娃口齒不清的,問她什麼都不知道,家裡有什麼人,只答得出『哥哥』,問她爸媽什麼名字也說不出來,

自己什麼名字更不清楚,奇怪的是,哥哥的名字倒記得清清楚楚,也好在她記得,不然我們還真不曉得怎麼辦。她倒好,

吃飽喝足就哭鬧著要找哥哥,忙壞我們一群人。」

一場虛驚之後,她在我懷中睡得很香、很甜,完全不理會為她而人仰馬翻的大人們,像是只要有我在,天崩地裂也驚擾不了她。

她是我的寶貝,我也一直以為,我會這樣護著她、疼著她,直到許多年後,將她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中,延續護她、疼她的任務。

直到七歲那一年,無意中聽見父母的談話,我和她之間起了變化,妹妹,不再只是妹妹……

她年幼,不明白處境堪憐,但是我替她難過,心疼一無所有的她。

我告訴自己,要對她加倍的好,把上天虧欠她,那些不足的全給補上。

晴很快樂,比我所以為的還要快樂,樂觀開朗的性格,讓她時時洋溢著燦爛無憂的笑顏,沒見她真正為了什麼而傷心得無法釋懷過。

就算闖禍被罰,就算所有人都不懂她,只要我懂就夠。

只要我懂,她便笑。

晴國小五年級時,讓導師在家庭聯絡簿上告了一狀,媽看起來很生氣,但是我知道,晴沒有他們以為的叛逆,她不是會無故惹事的小孩,

一定有什麼原因。

我帶著悄悄幫她預留的晚餐給她,問她為什麼要用鏡子去探導師裙下春光?

晴說:「我討厭她!」

「好,晴討厭,我就討厭。但是,能不能告訴哥哥為什麼呢?」

「她誣賴我!」晴扁起嘴,眼睛浮起水光。

誣賴?我皺起眉。「她誣賴你什麼?」

「全班同學都討厭她,有人在她茶杯裡放蟑螂,她找不到人,就說是我。因為我常闖禍,所以什麼壞事都一定是我做的嗎?怎麼可以這樣!」

聲音透著委屈,稚嫩的她,無法理解,也不能接受以偏概全的待遇。

「晴,你起來。」不該受的罰,我不會讓我的妹妹委屈。「吃完飯就去洗澡睡覺,明天我陪你去學校。」

「可是媽媽……」

「我會幫你跟她說。但是晴,這種方式不對,知道嗎?不管你多麼討厭老師,都不可以再這樣做了,好不好?」

她點頭。「哥,你會覺得我是壞小孩嗎?」

「當然不是!」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,怎會不明白,她從來就不壞,只是比別人多了冒險犯難的精神,個性直來直往,喜歡的、討厭的,

清清楚楚假不來。

我從不認為,這樣有什麼不好,甚至希望她永遠保持這樣的純真。

「哥哥最好了,別人都不懂沒有關係,哥哥知道就好了。」她最常說的,就是這句話。

於是我領悟到,她把我看得比爸媽、比所有人,甚至比她自己更重要,所以她能夠平靜地接受自己是孤兒的事實,因為有我。

在她心中,可以沒有爸爸、沒有媽媽,不當沈家的小女兒,卻不能沒有我。

這已經超越了兄妹可以到達的範疇,不再只是單純的手足之情,還有更多的牽絆、更多的依戀。

在看清這一點時,她已經是我這一生卸不掉的責任與牽掛,因為那一天,我與她勾了手,許諾要永遠在一起--

一之三 許諾

「晴!」一路由學校回來,小妹愛理不搭的態度惹得沉瀚宇一肚子疑惑。

跟進房間,見她拿出課本,他關心地上前詢問:「寫功課嗎?要不要我教你?」

「不要,我自己會寫,你走開!」

沈瀚宇一愕。這是第一次,她驅趕他。她向來只會纏膩著他,從來不會趕他。

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?

「晴--」

「我沒空!」她拿高課本,擋住小臉。

「可是--」

「不要吵我!」

「我要說的是--」

「很煩耶,沒看到我在唸書啊!」她拿下課本,用力吼道。

他歎了口氣。「我只是想提醒你,課本拿反了。」

她低頭看了一眼,瞪住他,鼓著頰說不出話來。

這表情逗笑了他。

晴只要一生氣,腮幫子就會鼓紅,像顆紅蘋果,讓人想一口咬下去。

「笑笑笑!笑死你好了,模範生了不起啊!」一氣之下,課本往他身上砸,眼眶一紅,竟委屈地泛出淚光。

這下沈瀚宇笑不出來了,驚嚇地問:「怎麼啦?說哭就哭。」

「我為什麼要告訴你?走開啦!」推掉他安撫的手,天晴逕自生著悶氣。

沈瀚宇盯著被推開的手,有一瞬間反應不過來。

看來她心情真的很不好。他好脾氣地不與她計較,點點頭,遷就她。「好吧,那你看書,我出去,不吵你。」

課本被撿起,放回她手中,她楞楞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,拉不下臉來喊他,只能懊惱地猛捶書包。

「笨蛋!沈瀚宇是大笨蛋--」

這樣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晚餐時刻,連沈家父母都察覺到他們的不對勁。

平日話最多的天晴,突然像舌頭被貓偷了,靜得沒有聲音,說不怪誰信?

「小晴,你身體不舒服嗎?」父親關心地問。

「沒有。」她埋頭,猛扒飯。

有一道視線關切地停駐在她身上,她感受得到,卻固執地不予回應。

「你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--」沈瀚宇習慣性地為她挾菜。

「我自己會挾,不要你雞婆!」她看也不看,把碗移開。

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中,他尷尬地呆住。

「小晴,怎麼可以這樣跟你哥說話!」母親板起臉訓斥。

「媽,沒關係--」沈瀚宇牽強地扯開笑,想緩和氣氛。

「什麼沒關係,小晴,跟你哥道歉。」

「我不要!」她賭氣回嘴。

「我說道歉,沈天晴!」

「媽,真的不用--」

「沈瀚宇,用不著你假好心。」

「沈瀚宇是你叫的嗎?沒大沒小,他是你哥!不要仗著年紀小就耍任性,你哥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,比你懂事一百倍!」

「小晴,你就道個歉,這次是你不對。」連一向寡言的父親都說話了。

她滿腹委屈,重重放下碗筷。「我知道哥什麼都對、什麼都好,我就什麼事都做不好,只會讓老師告狀,丟你們的臉,用不著你們一直提醒我

這點,反正我在這個家是多餘的,你們有哥這個驕傲就好了!」

說完,她推開椅子,轉身往外跑。

其餘三人全楞在餐桌旁。

說什麼鬼話?母親皺起眉。「這丫頭又哪根筋不對了?」

沈瀚宇抿嘴不說話,望住她消失的方向,斂眉凝思。

是他的鋒芒太露,傷到她的自尊心了嗎?

她表現得那麼開朗灑脫,他一直沒想過他過於搶眼是否會造成她的壓力,是什麼人拿他們作比較,刺傷她了?

「你們吵架了?」父親關切問道,再遲鈍也看得出異樣。

這可真是奇事一樁了,兄妹倆平日不是感情好到讓人嫉妒嗎?他們也會有鬧彆扭的時候?

「沒。爸別擔心,我會處理。」

「你呀,別再這麼縱容她,這丫頭都無法無天了。」母親搖頭歎氣,念了兩句。

視線轉向身旁空了的位子,被擱置在桌上的飯碗,吃不到幾口。他低低輕喃:「晴不會。」他知道她不會,因為他懂她更甚於自己。

「小姐,一個人嗎?要不要陪我去喝杯茶?」他靠在樹幹邊,頭往上抬,果然枝葉扶疏間,嬌小身子蜷坐其間。

明明氣質穩重,卻硬是學不良少年搭訕的輕浮口吻,要在以前,她一定會被逗笑,但是現在,她沒心情看他耍寶!

「你來做什麼!」她瞪他。`

「你這麼晚還不回家,我能不來嗎?」

下次要換個地方躲了!她暗暗告訴自己。

「誰要你多事?我一點都不稀罕。」

「不是多事,是關心。」他溫溫回道,一點都不受她壞脾氣影響。「你不下來嗎?那我要上去嘍!」

「不要!」她直覺緊張地大喊。

他挑眉,輕淺笑了。不管她心裡多嘔,也還是在乎他的。

打小,大人們就說她像只野猴子,片刻都靜不下來,不像她沉靜懂事的哥哥。那年她六歲,找到了新樂趣--爬樹,結果上得去、下不來,

在樹上哇哇大哭地向哥哥求救

那時,在樹下看書的他,根本沒想太多,生平第一次爬樹,為了救她。

手足情深的下場是摔下樹來,造成了他左手臂脫臼,右大腿骨折,在床上躺了兩個月。

那兩個月,她天天在他床邊哭,拿眼淚淹他,並且指天誓地地說,她再也不爬樹了。

然而,事實證明,她完完全全就是那種沒有新傷就會忘記舊痛的人,在他可以下床走動之後到現在,小女子徹底忘了當時立誓的豪氣干雲。

於是識相的哥哥只好幫她找借口。「呃,哥哥想吃楊桃,晴幫我摘好不好?」   

能幫他做點什麼,晴笑得好開心,年紀小小的她,分不出水果的成熟度,胡摘一通,他還記得那顆楊桃直讓他酸到骨子裡去,

還得強顏歡笑。

那一刻,他首度領略什麼叫「自作孽,不可活」。

看見他嘴角淺淺的笑意,沈天晴覺得自己像只被貓逗弄的老鼠,惱火地縮回正要下去的腳。「為什麼我要聽你的?我就偏不下去!」



他點頭表示瞭解,二話不說,挽起袖子就要往上爬--

「喂、喂!」她急了。「你不要上來啦!」

「那你下來。」反正不是她下來就是他上去,沒得商量。

沈天晴氣呼呼的,一時被自己可笑的自尊綁死,進退不得。

「你最好快點作出決定,如果我沒看錯,你左手邊兩點鐘方向,有只小蟲子正以時速零點一公里的速度朝你的所在位置--」

詳實報導尚未完成,她驚嚇地踩了個空,當場表演了一場自由落體實驗,再度為地心引力做了見證。

沈瀚宇反應迅速,很講道義地自動救美。

只是,他必須附加說明一點,電視連續劇會騙人,在這種浪漫到不行的場景背後,由上頭跌下來的女主角,在重力加速度之下,

救美英雄只有可能被壓死。

也許幾年之後,他有可能接得住她,但現在,很抱歉,他還沒那麼神勇。

承接不住她的重量,陪她跌得很沒形象。

「嘶--」他倒吸一口氣,雙手被她壓在底下,磨破了皮,隱隱刺痛,但起碼護著沒讓她受傷。

看吧,這麼醜的畫面,那些編劇有可能告訴你嗎?

英雄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。

「抱歉,能力有限。」他乾笑,挑掉她頭髮上的草屑。

沈天晴別彆扭扭地推開他,背身坐起。

留意她情急中隨手抓下來的楊桃,他順手接過,隨意在衣服上擦了兩下,便往嘴裡送--

還是這麼酸。?

她趕緊伸手推開。「你不要吃啦!那沒熟。」

他笑了,凝視她的眼神極溫柔。「沒有關係。」因為是她摘的,再酸他都吃。

「你、你不要想太多哦,我才不是關心你,管你會不會吃壞肚子,你是爸媽的寶貝兒子,有個閃失,被罵的還不是我。」她嘴硬地逞強。

他收住笑。「你很介意嗎?」

「啥啦?」她將臉埋在膝上,聲音悶悶的。

「我的存在。」他輕聲補充。「有一個這樣的哥哥,讓你很有壓力,是嗎?」

她抬起頭,瞪大了眼。

晴的眼睛很漂亮,像夏夜裡的兩顆星星,很亮,美得很有靈氣。

「對不起,是哥不好,沒顧慮到你的心情。」他輕撫她還未及肩的短髮,輕問:「晴,你希望我怎麼做?」要怎麼做,她才會好過些?

「你以為我在嫉妒你?」她叫出聲,受辱似的跳了起來。

「我沒這個意思--」是哪個環節出錯?他有措詞不當嗎?為什麼會讓她有這種感覺?

她氣極了,用力揮開他安撫的手。「沈瀚宇,你這個宇宙無敵世紀大白癡!我、我快被你氣死了!」

沈瀚宇傻眼,呆望著她飛快跑遠的身影,回不過神。

不是這樣嗎?那,問題到底是出在哪裡?

他陷入五里霧中,頭一回發現,女兒心,果然難懂。

這道疑惑困擾著他,找不到答案,這晚,他失眠了。 

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個晚上,睡意遲遲不來,他睜開眼,盯著另一邊空空的床位,歎了一口氣。

小時候家境並不寬裕,他和晴同住一個房間,共擠一張木板床,寒冷冬夜裡,晴小小的身子卻好暖和。

後來,生活狀況有所改善,那時她剛上國一,父母認為他們這麼大了,不適合再一起睡,考量過後便將房子重新整修擴建,

讓他們擁有各自的房間,但是晴反而不習慣,每夜失眠,總是抱著枕頭來敲他的房門,因為她說:「習慣了哥哥無時無刻都在身邊,

半夜起來突然發現哥哥不見了,只剩我一個人,我當然會害怕啊!」

就這樣,家人沒轍,又讓她賴了近一年,升國二之後,她才慢慢地接受自己必須一個人睡的事實,不再動不動就抱著枕頭來找他。

只是,偶爾心血來潮,仍是會帶著甜甜的笑,出現在他房門口,撒嬌問他:「哥,今晚跟你睡好不好?」

想起她的反常,沈瀚宇坐起身,盯著粉白的牆。

晴很少這樣跟他嘔氣的,到底是怎麼回事?

努力回想,她上一回的反常,似乎是在十三歲那年,初次生理期來的時候,成天別彆扭扭的,不再總是動不動就賴在他身上了,

他還以為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,搞了半天才弄懂,是小女孩長大了,懂得要害羞了。

那一陣子,她每次見了他都好尷尬,不知道要說什麼,只好羞愧地轉身跑開。

那現在呢?總不會是更年期吧?妹妹才十五歲!

他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,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,他遲早會精神錯亂!



他掀開被子,來到隔壁房,輕敲了兩下。「妹,你睡著了嗎?」

悄寂一片,沒有回應。

他扭開門把,確定她沒有踢被子,再看看桌面上,他刻意幫她留下來的晚餐有動用的痕跡,他收出空碗筷,輕輕關上房門。

清洗碗盤時,父親正好到廚房來倒水。

「小晴睡了?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們的感情很深厚吧?」

洗碗的手停頓了下。「……嗯。」

「從小,這丫頭就誰也不纏,只纏你。每次哭鬧,只有你哄得住她,她一向只聽你的話,受了委屈,也只會找哥哥哭訴,我看得出來,

她很依賴你,對你的重視遠遠超過任何一個人。」

「爸?」他奇怪地看了父親一眼,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。

「沒什麼,我只是要你記住一點,她是你唯一的妹妹,你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人,你對她有責任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「那我要你向我保證,這輩子,你都不會拋下她不管,無論在任何時候,都要保護她、照顧她。」

意識到父親這番話,不只是在閒話家常而已,他態度慎重起來,發自內心認真的回答:「我會的,爸。」

「好,那我把小晴交給你了,別讓爸失望。」

沈瀚宇關掉水龍頭,錯愕回身。

這……算是托付嗎?

有關身世的問題,在他和晴之間已經是公開的秘密,只不過誰也沒說破。對他而言,有沒有血緣,她都是他最疼愛的妹妹,

這並不影響她在這個家、以及他心中的地位。

那爸呢?又是幾時發現他們早已知悉?甚至有意把晴的終身托付給他?

為什麼這陣子,每個人都怪怪的?



晴:

下課等我,我去接你,有話要談。

哥字



昨晚,留了字條給她,她早了他一步出門,到她房裡,看到揉成一團的紙條,知道她看到了。

下課後,到她學校  也是他三年前畢業的母校等她,等了半天,始終沒等到她的人。

眼看全校師生都離開得差不多了,他開始擔心,她該不會又出什麼狀況,讓老師罰留校?

後來,幾個女孩衝著他喊學長,自稱是晴的同學,纏著他說東道西。

他曾是這所學校的風雲人物,留下了一筆完美的求學紀錄,德智體群美,五育並重,天生的才氣風華,讓頒獎台上永遠少不了他的身影,

直到三年後的現在,仍為許多師生津津樂道,當年甫入學的晴,還因為「校園才子沈瀚宇的妹妹」這個身份而引起不小的注目。

三年前,他以全縣巿榜首的成績,傲視群倫地考進巿立高中,為這樸實小鎮的無名中學添了不少光,也難怪三年後的今天,

「沈瀚宇」這個名字,在這所校園中依然響亮。

也因為太清楚私底下有不少人說著:「什麼?那個又帥、又優秀的沈瀚宇是你哥?你們兄妹一點都不像……」之類的話,

他才會擔心那些口沒遮攔的話,會挫傷她的自尊。

從她同學口中得知,天晴早已離開學校,他無心留下來滿足這些懷春少女的夢幻遐想,急著趕回家。

果然,晴早回來了,安靜地窩在一旁背英文單字。

「瀚宇,你今天怎麼那麼晚?不是說要去接小晴嗎?人家小晴早回來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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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 ~想愛~ 發表日期:2004-11-19 18:11:53 ( 14 樓)

他轉頭,和晴抬起的視線銜接上。「呃……和老師談點事情耽誤了,怕晴等太久,要她先回來。」

「是嗎?」母親點了下頭,又埋頭回廚房裡去忙。



見母親走遠,他來到她面前,輕聲問:「為什麼沒等我?」

「我本來就沒答應。」

「晴,你頭抬起來,我們談談。」

「我明天英文小考。」她仍固執地將視線停在課本上。

「什麼時候起,你用功到連和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?」

「現在。」

沈瀚宇吸了口氣。「把頭抬起來,有什麼不滿當著我的面說,我不接受幼稚的冷戰。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我說把頭抬起來!」稍微失控的音量,引來不遠處看報的父親側目。

「怎麼啦?瀚宇?」

「對不起,爸,我們沒事。」他伸手拉她進房,關上了門。「你這兩天怎麼回事?我所知道的你,不會這樣無理取鬧,你到底怎麼了!」

沈天晴本要說什麼,稍稍抬眼,看見他手中泛著幽香的信,她咬著唇,賭氣地不說話。

注意到她視線停留的地方,他揚了揚寫了他名字的信。「還有,信是怎麼回事?據說有不少應該屬於我的信,可是我並沒看到半封,

為了顧及你的顏面,我沒在你同學面前說穿,但是我想,你欠我一個解釋。」

「你在乎嗎?有那麼多女生愛慕你,寫情書給你,這滿足了你的虛榮心對不對?」她覺得受傷了,哥哥重視那些不知名女生的情書更甚於她,

心裡酸酸的,像有無數根小針在扎……

「那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,而是關係到我,你有告知義務,至於在不在乎,那是我決定的。」

「好嘛,我承認我把信藏起來了,那又怎樣?」

「拿出來!」

「不要。」

「我說拿出來!」

「不要、不要、不要!」她倔強回應,無懼地昂首回瞪他。

「沈天晴,你不要惹我生氣。」

「你凶我也沒用,那些信我全部都撕了、燒了、丟掉了,一封也找不回來了,很可惜吧?你全都看不到了,裡頭還有班花、校花,

全都漂亮得不得了,你罵我啊,打我啊!反正那些信比我還重要嘛,你為了它凶我……」

沈瀚宇皺眉。「我是就事論事,你如果不願意,可以拒絕,受人之托卻沒有忠人之事,那不是做人應有的態度,我非常不喜歡你這種行為。」

他說他不喜歡她,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她了……

委屈的淚凝在眼眶底,她氣憤地衝出房門,沒一會兒,再度出現,將整疊的信往他身上丟。「拿去,你愛就留著,不要再一副討債嘴臉了,

誰稀罕啊!」

沈瀚宇一楞,一封封信件如雪片飄落,再抬頭時,她已經消失在他視線中。

晚上,天晴沒出來吃晚餐,母親曾關心地進房一趟,她推說沒胃口,不想吃。

母親多少也看出他們之間的不愉快,勸了他兩句。「小晴就這性子,你當哥哥的,就讓讓她,別和她計較了。」

「媽……」他無言以對。

母親笑了。「她不是有心要跟你嘔氣,你的一言一行對她有很大的影響力,你要是不原諒她,她可能會把自己餓死。」

問題是,她需要他的原諒嗎?

沈瀚宇挾了些她愛吃的飯菜送進她房裡。

裡頭一片黑暗,他開了燈,發現躺在床上的她迅速背過身,將棉被拉至頭頂,不看他。

他將晚餐放在桌上,坐到床邊。「還在為我說的那些話不開心?」

「……」被子裡頭,靜悄悄一片。

他又開口:「真的那麼氣我,氣到想絕食抗議?」

「……」還是無聲。

「不可以這樣,晴,轉過來面對我。」他動手抽掉被子,扳過她的身體,赫然發現她臉上滿是淚痕,枕頭濕了一大片。

他嚇到了。「晴,你--」

「對不起,我不知道那些信對你那麼重要,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藏你的信了,哥,你不要生氣,不要討厭我……」

這……什麼跟什麼?

身體被人撲抱住,她在他胸前哭得亂七八糟。

「小晴……」

「我只是害怕……怕她們分走你的注意力,然後……你就不再疼我、不再關心我了……我沒有故意要惹你生氣,

我也知道這樣不對……可是、可是……我真的不知道這樣會讓你更討厭我……」

是這樣嗎?她只是害怕失去他的疼愛,才會藏起他的情書?

他只是一徑地站在理性教導的角度,卻忽略了女兒家細膩善感的心思……

「不要哭了,我沒有生氣。」他輕輕拍撫。

「騙人,你明明凶我。」她抽抽噎噎地指控。

「我嗓門大。」

「你說我無理取鬧。」

「我要是說了這句話,出門被雷劈。」

「你討厭我。」

「胡扯,那是這輩子最不可能發生的事。」

她停住哭泣。「真的嗎?」

一臉慎重地發誓:「我要是騙你,就讓你一輩子嫁不出去,當老姑婆。」

「為什麼你發誓,受懲罰的是我?」她哇哇叫,不滿地抗議。

「哪有?哪有?你要是嫁不出去,我要養你耶,是誰比較吃虧?」

「你……要養我?」真的嗎?一輩子哦!

「當然啊!」止淚戰術成功,他抽了張面紙捏住她鼻子。「你是我妹,我不養你誰養?擤鼻涕。」

「人家十五歲了,你不要再把我當小孩子了啦!」說歸說,還是聽話地擤出鼻涕。

「在我眼裡,你永遠是那個哭著跟在我屁股後面的小丫頭。」將面紙對折。「再一次。」

用力擤干鼻水,她接著追問:「我很會吃哦,可能會把你吃垮。而且以後你結婚,還要養老婆、養小孩,你養得起嗎?」

他聳聳肩,將那顆剛出爐的「餛飩」丟進垃圾桶。「那就不結婚了,專心養你就好。」端來飯碗,塞進她手中。「來吧,讓我看看你多能吃。」

「好,那我也不嫁了,永遠和哥在一起。」她快樂地宣佈。

他笑哼。「說得倒好聽,只怕到時看到帥帥的男生,半夜就包袱款款跟人跑了,小小一尾哥哥算什麼東西啊!」

「才不會!沒有人會比哥哥更帥。」既然沒有人比哥哥更棒、更優秀,那她又為什麼要嫁?

「嗯哼,那你要不要告訴很帥的哥哥,為什麼這幾天都不理我?」

一口青椒卡在嘴裡,沒吞下去。

盯視她的沉默,他輕輕開口:「晴,我們不是說好沒有秘密的嗎?小時候,你有什麼事都會告訴哥哥,

我喜歡那個賴在我身上談天說地的小小晴,不愛現在這個樣子,什麼事都悶在心裡,見了面像陌生人。」

「你自己還不是什麼都沒告訴我!」聲音悶悶的,但是他聽到了。

「例如?」>

「保送甄試的事,你為什麼沒告訴我?」

他微愕。「我……」

「如果我沒發現,你是不是要一個人偷偷跑去台北唸書,不讓我知道!」

「我……不是……」

一時之間,被堵得啞口無言。

原來,這些天她是在鬧這個彆扭嗎?以為他不要她了?

她不是真的要和他作對,只是在藉由這種方式抗議,表達她即將被遺棄的傷心與恐懼…

他並沒有存心要瞞她,只是太清楚她會傷心,每每面對她,就是說不出口,他甚至在想,是不是要放棄,改選南部的學校……

從小到大,他一直都在她看得見的地方守護著,從不曾分開這麼遠、這麼久過,他怕萬一她又闖了禍、萬一她想找人說話、

萬一她半夜醒來找不到他……該怎麼辦?

只是,母親淡淡說了幾句話。「哪一對兄妹不是遲早要分開,各過各的人生?不是現在,也會是以後,那你現在拘泥這個有什麼意義?」

他答不上話來,無法告訴母親,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和晴分開,一直以來,晴就是他全部的世界,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,他會一直陪著她,

到老、到死……

「晴--不希望我去台北嗎?」

「……」說是,未免太自私。她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,哥哥天生的才華是掩不住的,那麼出類拔萃的他,被埋沒在這樸實小鎮,

對他並不公平。

「我只是……不想和哥分開……」她低聲囁嚅。

「那,晴有沒有可能加加油,只要成績再好一點點,我就可以說服爸媽,讓你到台北讀書,和我作伴?」

「可以……這樣嗎?」只要成績好,就不用和哥哥分開了,是不是這樣?

「那得看你爭不爭氣,公立高中有沒有你的分嘍!」

「那如果……不行呢?」她對自己沒把握。讀書不在她的興趣範圍內,她一向只要求及格就好,不會花太多心思,現在努力還來得及嗎?

要真這樣,他也不一定非得去台北。「到時再說了,這件事,哥會好好再考慮的,好嗎?」

「那,哥,你不可以偷偷不見哦!」

「不會。」

「不可以讓我找不到你哦!」

「不會。」

「不可以不要我哦!」

「哪來那麼多婆婆媽媽?像個小老太婆似的。」他好笑地調侃。

「那你要不要答應嘛!」

「是是是,我不會偷偷不見,不會讓你找不到,不會不要你,我會讓你一直看得到、碰觸得到,直到你看膩想吐為止,這樣你放心了嗎?」

「打勾勾?」

那雙他最愛的眼睛,晶燦明亮地瞅著他,在那無比認真的凝視下,他堅定地與她勾了手指。

他心裡清楚,這不是不成熟的小孩子遊戲,而是要用一生去履行的承諾。


一之四 背信



自從哥哥答應她不會偷偷跑掉之後,純真無憂的笑容再一次回到她臉上,她每天都笑得好開心,彷彿世上沒有什麼能令她困擾。

她曾經一度以為,哥哥就要拋下她,自己走掉了,她覺得好恐慌,就像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被隔壁的大毛搶走一樣,只能哇哇大哭來表達心痛。

那時,她還能跑去找哥哥告狀,但是現在,被搶走的人是哥哥,她不知道要找誰說,又好氣哥哥無情無義,什麼都不跟她說……

但是現在,她知道哥哥永遠不會不理她,不管他在哪裡,一定會回來找她,她放心了,不再鬧彆扭了。

有時她覺得哥哥好呆,居然以為她是因為有個了不起的哥哥,所以嫉妒。

笨蛋哥哥,他難道不知道,她很高興有他這麼棒、這麼出色的哥哥嗎?每次同伴用羨慕的口氣對她說:「天晴,你哥好厲害哦,

什麼都會,可以教你寫作業,哪像我哥,笨死了,考試被老師打手心,只會拉我的頭髮、搶我的東西吃,不像你哥,對你好好哦,

還會等你一起回家。」

她覺得好驕傲,因為她的哥哥是獨一無二的,誰也比不上。

她喜歡哥哥,好喜歡、好喜歡。

所以從現在開始,她要用功讀書了,這樣才能去台北,和哥哥在一起。

終於,捱過了大考,因為太緊張,有點小失常,哥直安慰她:「沒有關係,盡力就好。」

暑假期間,學校安排了救國團的活動,讓他們在考後能夠平復心情,為國中最後一個暑假留下愉快的記憶。

她把這件事告訴哥哥,他鼓勵她去。

「可是五天四夜耶!感覺好久哦!」這樣她就有五天見不到哥哥了……

「不是老嚷著自己長大了嗎?才離家五天四夜就投降啦?」哥哥笑笑地糗她。

「才不是那樣--」

「那就表現給我看啊!沉小晴,加油哦,讓哥看看你獨立的一面。」

她把話又吞了回去,改口道:「哥,你記得七月七日是什麼日子嗎?」

「誰都知道是情人節。」

「還有呢?」她眨巴著眼,滿臉期待。

「嗯……」他偏頭想了一下。「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。」

「還有呢?」

還有啊……我想想,根據歷年經驗,那天多半都會下雨。

「人家不是說那個啦!」她急了,有口難言。

他失笑,揉了揉她的發。「誰不曉得那天是我們家小公主的生日,用不著你提醒,小的銘記在心,不敢或忘。」

「真的嗎?」她重拾笑顏,兩手伸得長長的。「那禮物呢?你要怎麼幫我慶祝十五歲生日?」

「現在就在討禮物,未免言之過早了。」

「那不然先告訴我,禮物是什麼。」

「不行,這樣就失去期待禮物的神秘感了,反正又不差那幾天,等你參加完救國團活動回來就知道了。」

「你會在家裡等我嗎?」

「當然。我保證你回來之後,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我。」

「那我回來之後,也可以看到我的禮物嗎?」   

「是啊,妹那麼懂得敲詐,我不束手就擒行嗎?」他半開玩笑地回答。「不過先說好哦,你哥很窮,送不起什麼大禮。」

「沒關係。」只要是哥送的,她都會喜歡。

那一天,傍晚夕陽很美,只可惜下了點小雨,他們背靠著背,坐在窗邊同看絲絲斜雨。

「好討厭,又下雨了。」希望她生日那天,天空能放晴。

「是啊,天不從人願,很嘔厚?」他笑笑地說。

小時候大人告訴他們,七夕會下雨,是因為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面,相逢時流下激動思念的淚水,成了七夕雨。

小姑娘真會挑日子,選在這一天出生,有一年他告訴她,等雨停了,要帶她出去放風箏、抓小魚,讓她過一個最快樂的生日。

不過很遺憾的,連著幾年,天公就是不作美,讓他的承諾兌現日遙遙無期。

「哼,你等著,那天一定不下雨,看你怎麼賴帳!」

「是嗎?」他用著懷疑的眼神,斜睇發下豪語的小女子。

「既然禮物不能現在給,我可以先預約一點利息嗎?」

「你想要什麼?」

她回過身,一臉認真。「哥,你真的不相信我長大了嗎?」

突然冒出這句話,令他不解,疑惑地回頭。「什--」

那一天,她做了一件很大膽,連她都不敢相信的事--

湊上前,以她的唇,溫暖他的唇。

她永遠記得,哥當時錯愕、震驚的表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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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 ~想愛~ 發表日期:2004-11-20 17:41:36 ( 17 樓)

「晴!沈天晴!」

同伴由身後拍打她的肩,她恍然回神,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。

對了,她參加救國團活動,五天四夜,現在正在回家的路上。

這五天四夜,長得像是一生一世,她整顆心早已飛回家,懸在那個承諾會等她的俊俏男孩身上。

一直到現在,她都還不敢相信,她真的親了他

感覺輕飄飄的,一點都不真實,她真的做了嗎?或者只是她的一場白日夢而已,因為太真實,不小心就當成真的了?

坦白說,這不能算是一時衝動,她早已在心中模擬多時,幻想小說中所形容那種甜蜜浪漫的吻,如果是發生在她和哥身上,會是怎樣?

從懂事以來,他就已經在她心裡了,從來就只有他,懂她不能安於平凡的冒險因子,不會以現實規範苛求她,要她當個文靜淑女;

也只有他,分享著她成長過程的每一分喜怒哀樂,看著她蛻變、成長。

習慣了生命中的每一個過程都有他參與,隨著時光流逝,年歲增長,一顆不小心落入心田的種子抽了芽,長成大樹,盤根錯節,

再也無法拔除,花樣年華的青春,她永遠只看得見他,其他的人完全入不了她的眼。

除了他,她沒有想過要跟任何人分享這親密的一切。

他--應該會和她有同樣的想法吧?

後來,他將那些歷年情書,交回到她手中。

「這--」

「要撕、要燒、要丟,都隨你,以後這種東西不必再拿給我了,我不需要。」他這麼告訴她。

「可是,你不是很在乎嗎?」這些信,一封都沒拆!

「我授權給你處理,和你擅作主張,意思是不一樣的。我是在跟你講道理,不是因為我在乎這些信。」

「噢。」她好像有些懂了。

他不在乎,所以那些女孩的愛慕,對他是沒有意義的,那--他在乎什麼?什麼才有意義呢?

那天晚上,她又跑去和他同床共枕,賴在他懷中入眠。

在即將睡著之際,他輕輕地問了她一句:「你知道我們會變成怎樣嗎?你真的--做好這樣的準備了嗎?」

那時,她被睡意征服,渾渾沌沌的腦子沒法思考太多,但是這五天四夜,她反覆思考,終於懂了他的話。



他的意思是在問她:準備好--愛他了嗎?

哥哥又在說傻話了,愛人是不用準備的,想愛就愛了嘛!

她已經計劃好,回到家第一件事,就是要跳到他身上,大聲告訴他:「早就準備好了!」

想到這裡,更是歸心似箭,恨不得現在就飛奔到他身邊。

她本以為,回到家會看到站在門邊,帶著淺笑耐心等候的他,但是,並沒有。

他說過,回到家第一個看到的人,會是他。

但是她找遍客廳、廚房、房間,以及屋子的每個角落,就是沒有他的蹤影。

爸說他走了,去台北開始他的另一段人生,一段有希望、有未來的人生。

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他的另一段人生?那原來的這段呢?被他遺留下來的這一段呢?沒希望、沒未來嗎?她怎麼想也想不懂。

他是天生的發光體,這她清楚,如果這個平凡小鎮會埋沒他,她可以跟他走啊,不管去哪裡,她都只想跟著他,這些他明明知道的!

他說過,不管到哪裡去,都會帶著她,哥從來不騙她的,他不會食言!

可是為什麼--他就這樣走了,不見了,沒跟她說一聲,就這樣不告而別?

一開始,她不相信他會絕情地拋捨下她,不顧她的心碎,她耐心地等著,等他回來接她,他們勾過手指,說要一輩子在一起,她相信他!

但是一天、兩天;一個月、兩個月……她只等到一封家書,留給她的,甚至只有寥寥數字--

一切安好,勿念。

一切安好那他為什麼不問她好不好?

他不知道,她會傷心嗎?

他不知道,她會無助哭泣嗎?

他不知道,她睡覺會踢被子嗎?夜裡醒來找不到他,要怎麼辦?

他不知道……他都不知道,她不可以沒有他嗎?

就算世界在她眼前崩坍,只要有他,她就能無畏無懼,可是現在,世界沒有崩坍,她的夢想卻崩坍了,那個他為她撐起的小小夢想……

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,她慢慢地接受、認清了他不會回來的事實,而她曾滿心期待的生日禮物,只等來了無情的背棄。

十五歲這年的生日,痛得刻骨銘心,一生難忘。

在他離家之後,父親像是一夕之間蒼老了好幾歲,健康狀況愈來愈差,沒多久就病倒;而母親或許是承受不起突來的壓力與打擊,

情緒變得很不穩定,對她更是動輒打罵,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溫婉慈祥的母親……

最心愛的哥哥走了,最敬愛的父親病了,最慈愛的母親幾乎是瘋了,她的世界在一夕間風雲變色,卻沒有人能告訴她,為什麼會這樣? 

母親幾度情緒失控中,曾經歇斯底里地重複喊著:「都是你的錯、都是你害的!你為什麼要來到這個世上,為什麼要毀了我的家--」

是嗎?哥哥會走,爸爸會生病,都是她害的?那,誰來告訴她,她是做錯了什麼?

鄰居大嬸要她別想太多,母親的話是因為神智不清,但是她相信,她真的相信。幾次夜裡,她躲在哥哥房裡,

數著母親數度情緒失控時在她身上造成的傷痕,掉著眼淚一遍遍反省。

是因為她考試成績不如預期的理想,讓哥哥生氣了?

還是因為她不懂事地吵著要哥哥幫她過生日、送禮物,令哥哥困擾,他送不出來,才會走?

明知道這不是事實,但是她必須這麼想,才能讓自己好過些。

她真的相信,一切都是她的錯。

從此,她再也不過生日。

有時,她忍不住會想,他是不是算準了她會哭鬧,所以才故意支開她,不讓她有機會死纏不休?

看著身上的傷,其實最痛的是心。

以往被欺負了,有哥保護;受傷了,有哥憐惜;闖禍了,哥會幫她解決。但是現在,她找不到人,她不知道該怎麼辦,一向最心疼她的哥哥,

是否知道她的無助?是否知道,在他轉身的那一刻,同時也帶走了她生命中的陽光與歡笑?

一之五 淚雨



哥:

最近好嗎?我好想你。

這三年,前前後後寫了無數封的信,但是一直都沒收到你的回信,不知道你在台北過得好不好,是不是太忙了,所以沒空寫信給我?

沒關係,我不會哭、不會鬧,我會耐心地慢慢等,但是你起碼給我點消息,好嗎?就算是隻字片語都好,讓我知道,你收到了我的信

知道了我的思念。

你知道思念是什麼感覺嗎?像有數萬隻的螞蟻在身上咬,又癢、又麻、又痛,可是不知道要抓什麼地方才能真正止癢,我想,

要到見到你的那一天,這些螞蟻才會消失吧!

我說這些話不是故意為難你哦,只是要讓你知道,我每天都在想你,很想、很想!每次想到眼睛熱熱、鼻子酸酸的時候,

我就會把自己關在你的房間,看著你用過的每一樣東西,想像你還在我身邊,我沒有哭哦,真的,我發誓!

現在的我,變得很堅強、很懂事了,你都不想看看我的改變嗎?哥,你什麼時候回來?我不會再和你作對,不會再無理取鬧了,

只要你回來,我會很聽、很聽你的話,不惹你生氣,好不好?好不好?

這幾天又下起雨了,好討厭,老天爺怎麼有那麼多水,倒都倒不完。我的生日又快到了哦,從你走後,我就沒再收過任何的生日禮物了,

我不會忘記,我就是在那一天失去你的,每次只要想到這裡,心就好痛好痛,快要不能呼吸……

再過幾天,我就要滿十八歲了,希望那一天能夠放晴,拜託,只要一次就好,今年不要再下雨了,我真的很希望這一天,

能有你陪在我身邊。

我相信,只要不停地祈禱,總有一天,老天爺會聽到我的請求的,對不對?我會慢慢地等,今年等不到,還有明年,明年等不到,

還有後年、大後年…

因為你說過,只要雨停,你就會回來,帶我去放風箏、去溪邊抓魚,對吧?

最近,爸的身體狀況很不好,醫生要我們開始準備後事,雖然爸嘴上不說,但是我看得出來,他也很想你。哥,找個時間回家一趟吧,

再晚,可能連爸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……你真的不在乎嗎?



晴 於生日前半個月--



又好幾天過去了,一如以往,這封信依然石沉大海。

這三年,他不曾回來過。

第一年,她還滿心期待他會突然出現,實現他的承諾,帶她走。

第二年,她已經不敢奢望太多,只要他回來看她一眼,這樣就夠。

然而,希望一再落空,第三年,她什麼都不敢再想,只要一通電話、一封信,讓她知道,他沒有忘記她,她就很滿足了。

每天、每天,她總是滿懷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郵差,也一次次地失望。她忍不住猜測,他沒有收到她的信嗎?這麼多封,一封都沒有嗎?

還是媽媽忘了幫她寄?

她不知道哥哥讀哪所學校、什麼科系,也沒有哥哥的地址、聯絡方式,連想寄托思念,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去。

她不敢去問媽媽,怕媽媽生氣,情緒又要失控。

眼看著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,只是撐著一口氣,她知道,爸爸其實很想見哥哥最後一面。

考慮了幾天,她趁媽媽去醫院照顧爸爸時,偷了鑰匙,她記得媽媽重要的東西,都放在衣櫃那個上鎖的抽屜裡,她在那裡面,

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。

她知道,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,媽媽發狂起來,可能會打死她,但是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,她想念哥哥,好想、好想!

她覺得再這樣下去,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。

就在她生日當天,豪雨狂下,她不顧一切地逃離了那個家,奔向有他的城巿。

坐在北上的火車裡,她其實很害怕,她從不曾離家那麼遠,到一個她完全陌生的城巿,但是她告訴自己,只要來到他身邊,

就什麼都不須害怕了……

看著列車駛過一站又一站,她熟悉的、不熟悉的站名,一一從她眼前經過,每過一站,她就離家更遠些,也離他更近些,只要這麼想,

她就能夠等待。

台北車站比她所想像的還要大,這裡人好多、月台好亂,和屏東鄉下完全不同,看得她頭都昏了,問了好幾個人,坐錯了好幾班公車,

終於找到哥哥住的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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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 ~想愛~ 發表日期:2004-11-20 22:02:51 ( 21 樓)

那是一棟看起來滿老舊的大樓,她不知道媽媽有沒有寄生活費給哥哥,要在這個大城巿裡生活很不容易吧?他要繳學費、房租,

還有生活所需……

不過沒關係,她高職畢業了,這三年她半工半讀,也累積了一些工作經驗,她不想再繼續讀了,反正讀書不是她的興趣,她要幫忙賺錢,

不造成哥哥的負擔。

她按了門鈴,可是沒有回應,她想,哥哥應該是上課去了,他本來就是很用功的學生。

沒關係,她等。

惱人的雨持續下著,完全沒有止歇的傾向,她全身淋得幾乎濕透了,冷得直發顫,但是哥哥一直沒有回來。

三個小時、四個小時、五個小時……她記不得自己等了多久,天色漸漸暗了,雨打在身上,冷得快沒有知覺,然後,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,

直到看見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,在模糊的視線中凝聚--

「我說現在的人啊,吃好穿好、養尊處優,把心靈都給腐蝕了。古有明訓,生於憂患,死於安樂,所以明末有吳三桂賣國求榮,

清末有慈禧老妖婆,幹出割地賠款、喪權辱國的鳥事,在即將邁入二十一世紀的民主時代,更有為了不想淋成落湯雞,

幹出宵小勾當的無恥之輩,真是世風日下,道德淪喪,自保當前,什麼禮義廉恥都沒了……」

「你念夠了沒有?」被一場雨困在屋簷下,沈瀚宇心情已經夠煩躁了,室友還在耳邊聒聒噪噪的,誰受得了?

不過丟了把傘而已,有這麼嚴重嗎?而且還是他的傘,他都沒唉了,這傢伙叫什麼春?還喪權辱國咧!

「兄台,這你就有所不知了,正所謂一葉知秋,見微知著,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隱憂,我們淋雨事小,國人道德指數低落事大。」

「這又幹道德低落什麼事了?」敗給他了,居然能唬爛一堆長篇大論。

「為什麼沒有?我們只是進去買兩碗泡麵而已,出來傘居然就不見了,此等俐落身手,怎不教人感慨萬千?最最無恥的是,我們已經夠窮了,

他別人不去偷,反而找我們下手,偷一個比他還窮的人,此等泯滅良知的行徑,你說我該不該詛咒他跌進臭水溝,弄得比我們還狼狽?」

沈瀚宇懶懶地瞥他一眼。「早上出門,我提醒過你要帶傘的,是你自己嫌麻煩。」反正這傢伙會死皮賴臉地擠到他傘下,怎麼趕都趕不走,

有沒有傘都一樣會淋濕,傘丟了也沒必要費事去表現哀痛。

「我哪知道你那麼神?說下雨就真的下雨。」齊光彥喃喃咕噥。

「不是我神,經驗告訴我,每年這一天通常會下雨。」!

「你幹麼沒事注意這一天下不下雨?」齊光彥奇怪地瞥他一眼。

沈瀚宇被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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