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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部 秋纏



如果,我還能再多活一天,

我要勇敢告訴你--我愛你!

將我最後的、僅有的、二十四小時的美麗獻給你,

等待來生,化為秋蟬,為你吟唱一個夏季的纏綿。


三之一 失衡





在前往英國受訓前的最後一個禮拜,沈瀚宇和沈天晴之間的關係,有意無意地疏離了。

他忙,她也忙,少有機會坐下來談心;共處時,也常陷入僵冷無言的局面,當她用若有所思的眼神,不發一語地審視他時,他會下意識規避。

記不得從幾時起,她再也沒去和他共睡一張床,或許是發現他身邊睡了另一個人,再也沒有她容身之地。

記不得從幾時起,她的笑容少了,或許是從那一晚,她問他--「你心裡愛的到底是誰?」隨著他的無言,她的笑容也沉寂了。

她不再喊他哥哥,從那一天發現劉心蘋站在他身邊,很甜、很幸福地喚他時,就不再喊了。

心蘋姊那一聲柔柔的「瀚宇」,也許融了他的心,卻炙痛了她的魂。

於是,她也試著讓那聲纏綿的音律由她口中喚出,換來的卻是他指關節輕敲上她額頭,嚴肅糾正:「我是你哥耶,沒大沒小!」

不一樣的,不論怎麼喊,都不可能一樣,別人傾盡溫柔的呼喚,能夠換來他輕憐蜜意的擁抱,而她,得到的只有訓斥。

不是她不想親近他,而是他將心層層封鎖,不容她靠近。

分離前的這一個禮拜,原本該好好珍惜,卻虛擲在無言的僵凝之中。臨行前,她請了半天假陪他到機場,在他上飛機之前,

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,幽幽告訴他:「無論如何,我等你。」

他沒回頭,而她的淚,落在他不願眷憐的身後。

三個月後,他如期回來,心蘋姊說要在家裡準備幾道美食給他接風,用著讓她椎心的甜蜜口吻,問她瀚宇喜歡吃什麼……

她以為可以由他眼中讀出思念的痕跡,可是他回來了,第一個擁抱的人是心蘋姊,思念的痕跡留給了那個他懷抱中的女人。

她,什麼都沒有。

看著他們濃情蜜意,眼波流轉間交換無盡默契,她的心--好痛!痛得超乎她所能承受的預期,濃稠的苦滿得幾乎泛出喉嚨,她必須拿些什麼,

將它壓回胸臆,於是那瓶為他準備的紅酒,有大半瓶入了她的腹。

她的思念,沒人可以說;她的溫柔,沒人可以收留;就連心痛,都沒有表達的餘地--

送走了客人,沈瀚宇將醉得一場糊塗的天晴扶進房間休息,擰了條熱毛巾幫她擦臉。

「你一定要讓我操心嗎?不會喝還喝那麼多……」他歎氣,拂開她汗濕的發。

她今晚的反常,恐怕連光彥和心蘋都察覺了。

光彥私底下還扯了扯他衣袖,悄聲問他:「你確定小晴是第一次喝酒嗎?」一不留神,大半瓶就讓她解決掉,大家全被她嚇壞了。

「據說是。」他面無表情地回答,抽掉杯子,不讓沈天晴再沾一口。

她瞪著他,滿臉的哀怨,他裝作沒看到。

分離了三個月,他該做的是和女朋友廝磨纏綿,傾訴別後相思,可是他卻送走了女友,留在這個喝得爛醉的丫頭身邊--

沈瀚宇,你在做什麼?

沈天晴,你又在做什麼?

他閉了下眼,矛盾的心已經給不了自己答案。

起身想換掉冷了的毛巾,她探手扯住,不讓他走。「宇--」

他僵住,無法移動。

她糾纏著,將臉埋在他肩頭。「我不要喊哥哥,你本來就不是我哥哥,為什麼要逼我接受兄妹身份?你知不知道……我有多痛苦?我好不甘心,

如果我不是你妹妹,就有立場和她們公平競爭了對不對?」

「晴……」明白是一回事,親口聽她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,他震撼著,發不出聲音來。

「我不要當兄妹,我只想愛你,用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心情,我明明比你交往過的任何一個女朋友都還愛你,從小就愛,好多年、好多年了……

為什麼你看不見,寧願擁抱她們也不看我一眼……不,你其實看見了,你比誰都清楚,可是你不要我……你不要我……十五歲那年丟棄了我,

二十三歲這一年,又一次丟棄了我……」

「不是這樣的!」真的不是……是愛情遺棄了他們……

溫熱的感覺湧上眼眶,跌落在她水光氤氳的眸中,交融了他與她的淚,跌出眼角,他抱緊了她,炙痛心扉地吻住她的唇。

無聲的淚一顆顆落著,在他們交纏的唇齒之間,鹹鹹澀澀、苦苦甜甜,交織成揪腸蝕心的酸楚……那是愛情的滋味,

對他們而言極盡奢侈的愛情滋味……

凝視著她沉靜的睡顏一整夜,天亮前,他走出房門,同時,將那些酸楚的、深情的、甜蜜的一切,留在昨日的夜裡,那些說不出口的糾葛心事,

再一次壓回深不見底的靈魂深處,永不開啟。

他去了齊光彥的住處一趟,大清早被吵醒的齊光彥一臉睏倦,搞不清楚狀況地看著門外的他。

「我只問你一句話--你對晴是認真的嗎?」

「嗄?」清晨六點整按他家的門鈴,就只為了問這個?他咬著牙,沒好氣地回答:「很認真!認真到就算你半夜三點來按門鈴,

我也不敢掄拳揍未來的大舅子!」

「好,那就放手去追求吧,追得到,她就是你的了。」他表情空寂,聲音聽不出情緒起伏。

齊光彥又楞住了,僅餘的睡意全嚇跑光光。「你說真的還假的?」之前不是還誓死反對,只差沒和他翻臉嗎?

「再認真不過。」

「有附帶條件嗎?」突然對他太好,他會怕怕的耶!

「我唯一的要求,就是給晴幸福,永遠永遠不要讓她傷心。」

「那有什麼問題,大舅子--」齊光彥眉開眼笑地喊了聲。

「不用叫得太早,等追到手再喊也不遲。」

「安啦、安啦!你等著看好了!」沈瀚宇肯點頭就已經成功一半了,還有什麼問題!

「還有,沒結婚前,你給我規矩點,不許對她亂來,否則你皮就繃緊一點,我的手術刀還沒解剖過活人!」冷冷地說完,他轉身離去。

喂,這種威脅很變態耶!

齊光彥還想上訴,一腔不滿憋在胸口。

清晨薄霧尚未散去,他獨自走向那片霧茫,絲絲涼意沁入肌膚,但是他並不覺得冷,因為靈魂早巳寒透。

他太高估自己,以為夠理智,把持得住,卻悲哀地發現,面對她,他完全脆弱得不堪一擊,他可以讓靈魂沉入罪惡的深淵,從此不見天日,

但是她呢?她還那麼年輕,有好長一段美好的未來,怎能拖她下地獄,陪著他萬劫不復?

他早就該放手,讓給得起的人,去許諾她另一段充滿希望的人生,而他相信,齊光彥可以。

哥在躲她!

很快的,沈天晴就發現這一點。

他近乎刻意地將兩人獨處的時間縮減到最少,以往還可以偶爾一同吃個飯、逛逛街,現在不是多了劉心蘋,就是邀了齊光彥作客,

有一回還將電影票扔給齊光彥,讓他陪她去看電影。

哥到底在做什麼?他想把她推給齊光彥,是這樣嗎?

他難道不曉得,除了他,她心裡再也容不下第二個男人了?他該知道,這樣做會有多傷她的心!

可是如果不是,為什麼最近她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,和齊光彥在一起的機會卻愈來愈多?這難道不是他刻意促成的?

他的做法,一次又一次傷透了她的心。

有一回,四個人約了一同出遊,他卻在用餐時,臨時說要看電影。

好,她也沒意見,可是他竟拒絕她同行。

「為什麼?」她用受傷的眼神瞪著他。

「小晴晴,你得體諒一下戀愛中的男人,你這樣寸步不離當個超強電力的飛利浦,會剝奪你哥的『福祉』!」齊光彥笑得很曖昧,

一副過來人的瞭解表情,把劉心蘋調侃得羞紅了臉。

「是這樣嗎?」她目不轉睛地直視沈瀚宇,非要他親口說出來。

沈瀚宇避開她的目光,乾笑道:「還是男人比較了男人,我們要去看十八禁電影。」

笑得那麼假,他到底在騙誰?

「我明白、我明白,你們放心去『自由發揮』吧,我和小晴會自己打發時間。」齊光彥正中下懷,笑得合不攏嘴,順手搭上沈天晴的肩。

這算什麼?她不是泥偶娃娃,任他們捏圓搓扁!

「我不要,你們要去就去,我會自己回家。」揮開肩上的手,她冷著臉起身,奔出餐廳。

「喂,小晴--」齊光彥一驚,趕忙追上去。

「這樣好嗎?」劉心蘋憂慮地問。這樣會不會造成小晴對她的不諒解?就算要撮合她和齊光彥也有更好的方式,沒必要引起她的誤解,

認為他見色忘妹,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。

可是,他好像就是存心這麼做……

她淡顰起眉,看了遠去的身影,再看看身邊無意識地握緊椅子扶手、強自壓抑的沈瀚宇。

其實,他才是最想追上去的人吧?

當發現追上來的人是齊光彥時,她的心冷了。

該來的不來,不該來的追來又有什麼用?

這樣的狀況一再發生,齊光彥亦步亦趨,固執守候,而沈瀚宇和劉心蘋親密的形影時時出現眼前,不曾顧慮過她的感受,

她再遲鈍也看得出他的決心,無所謂了,反正麻木的心,已經無法再更痛了。

直到這一天--

氣象報告說有颱風形成,大約傍晚登陸,沈瀚宇當天沒值班,早早便回家,預先做好防颱準備。

吃過飯後,兩人各自回房。這種情況已經維持有一段時日了,以前還會在飯後一起坐下來聊聊瑣事,現在同住一個屋簷下,卻是各自為政。

更晚時,風力轉強,幾株脆弱的樹枝被吹斷,掉在鐵窗上,稍稍嚇到了他。沒多久,連電都停了,四週一片漆黑,

大概是強風不曉得破壞了哪裡的供電系統吧!

那是台電該煩惱的問題,反正他們有準備蠟燭和手電筒。

就寢前,他謹慎地再次巡視屋內一圈,確定門窗都有鎖好,正要回房,經過浴室時,裡頭傳來輕細的叫喚:「哥……」

他停住腳步。「什麼事?」

「那個……我在洗澡,裡頭太暗,我衣服不小心掉在地上,濕掉了……」她聲音困窘。「你可不可以……」

他幫她接口:「要拿衣服嗎?在哪裡?」

「衣櫃,在第一格。」

他點頭,到她房間打開衣櫥,順手挑了最上頭那件她常穿的家居服,看著旁邊整齊疊放的內衣褲,猶豫數秒才問:「貼身衣物要不要?」

「……不用了。」叫他做這種事,簡直羞愧欲死。

沈瀚宇拿好衣服,輕敲門板,背過身去,將衣服遞出。

浴室門打開一小縫,她不敢探頭看他,伸手靠感覺去摸索正確位置,一接一放間沒拿穩,衣服掉在地上,偏偏兩人大有默契,一個開門、

一個轉身,同時彎身去撿--

畫面定格!

足足有五秒鐘,誰也無法有更進一步的反應,然後,他像失手殺了人般,倉皇狼狽地轉身逃開,回房將門緊緊關上,閉眼重重喘息。

儘管只是一眼,也足夠他將赤裸嬌軀一覽無遺,牢牢映入腦海!

從沒想過,那個他親手洗過澡、換過尿片,流著兩管鼻水跟在他身後的女孩也長大了,有了成熟女子該有的誘人體態,

足以讓任何身心正常的男人發狂--

停!沈瀚宇,你在想什麼,這是意淫!你怎麼可以有這麼下流的思想!

他一手按住狂跳的胸口,皺著眉,深感自厭!

敲門聲在身後響起,他差點失聲尖叫地跳起來。

「什……什麼事?」像看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,他遠遠退開,瞪著房門,聲音低沉慌亂得連他都不認識。

沈天晴主動旋開未上鎖的門。

「你……你……很晚了……那個……」他語無倫次,心頭慌得發麻,這一刻他絕對不適合與她獨處。

「你在緊張什麼?」相較之下,她沉著多了,定定審視著他。

「我--沒有啊!」

「沒有嗎?我是你從小看到大的,這麼熟悉的一個親人,就算無意間看到我的身體,了不起就是尷尬而已,只是妹妹的話,

你根本不需要那麼大反應--」

「我說我沒有!」

沈天晴沒將他強烈的否認放在心上,繼續說道:「你是在騙我?還是連自己都騙了?如果真的不在意,就不會表現得如此失常。

你其實不如表面上說的那麼不在乎我,對不對?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坦白面對,已經存在的東西,不管你怎麼極力否認,它還是存在--」

「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!」

「瀚宇--」

「喊哥哥!我的名字不是你叫的!」

「不要再拿兄妹當借口了!我不是你妹妹,也不想再當你妹妹!」

「如果不當兄妹,我們之間就什都不是了,你要這樣嗎?這是你希望的嗎?」

「你--」他固執得讓她生氣!

被逼急了,她管不得其他,衝動地拉下他的頭,湊上嘴。

思緒,一片麻。

腦袋當了機,失去運作能力,他只能憑著本能,擁抱這個揪住他整顆心,讓他不能呼吸的女孩--

溫軟唇腔帶給他最銷魂的甜蜜滋味,這些年來尋尋覓覓,找的也不過就是這種能夠讓他神魂震盪,不顧一切去沉淪的感覺,但是繞了一大圈,

才悲哀地發現他仍在原點,依舊只有最初的那個女孩,才能給他最真實的悸動……

他收緊臂彎,失了自制地與她糾纏,雙手順著柔軟的曲線游移,貪渴得想感受更多,補足這些年的酸楚等待,指掌順著衣衫下襬深入,

碰觸到柔軟渾圓,她沒有穿內衣……

他倏地清醒過來,用力推開她,呼吸濁重地喘著氣。

「這樣還叫什麼都沒有嗎?你會這樣吻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?」

「我會!」他真的會!他甚至可以麻木地和不愛的女人做愛!

「既然這樣,那你在顧忌什麼?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個--」

「沈天晴!」他大喝,退開一步,不讓她再靠近。「你把自己當成什麼?一個好女孩,不該隨隨便便跳上男人的床!」

「為什麼心蘋姊可以,我卻不行?你不公平!」

「因為她是我的女朋友。」

「那你愛她嗎?」

他一怔,僵硬地別開臉。

「你並不愛她,對不對?那為什麼要和她上床、讓她當你的女朋友?」

「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,讀好你的書,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。」

「那不只是你的事,也是我的!」她用力吼出來。

他楞住,無言以對。

「如果你真的不愛我,那一夜為什麼要流著眼淚,那麼傷心地吻我?那些女人你明明一個都不愛,可是你卻寧願和她們在一起,

也不肯回頭看我,接受我真的有那麼困難嗎?」她哀怨地問他,眼淚順頰而落。

「就因為是你名義上的妹妹,所以就不能愛你嗎?這是多麼不公平!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羨慕她們,如果可以,我真的想和她們交換,

就算只能陪你一段也好,總好過現在,眼睜睜看著你和別的女人好,卻連傷心的立場都沒有,我才是那個愛得最悲哀的人....」

「夠了,晴,不要再說了!」他蹙眉,壓抑地低吼。

「你會心疼嗎?那些被你棄如敝屣的感情,你曾經在意過嗎?」指尖撫上他痛苦深蹙的眉宇,她淒楚地笑著,淚也落著。

沈瀚宇抓住臉上深情撫觸的小手,閉了閉眼,逼回眸中的水光,再睜開時,深處壓抑著掙扎,他退開一步,拉出距離。

「不要逼我!晴,我真的試過,但是……對不起,我沒有辦法……你只能是妹妹……」

「你騙我!」她絕對不相信他一點也不愛她!

「不管你信不信,這是事實。」不敢再看她傷心欲絕的面容,他拋下她,轉身離開,步伐踩得決絕!

習慣了他在深夜造訪,當看見門外一身濕透的他,劉心蘋沒有疑問地收容。_

他熱烈地擁抱她、糾纏、熱吻,用著幾乎焚盡一生熱情的方式,瘋狂地與她纏綿,來勢洶洶的情慾,幾乎令她無力招架。

屋外狂風驟雨漸歇,而屋內狂濤駭浪的激情也逐漸止息,劉心蘋起身,披上睡袍下床找醫藥箱,坐在床邊幫他上藥。

剛剛開門,看到額頭流著血,淋雨淋得渾身濕透的他,簡直嚇壞了。

「怎麼弄的?」她一邊問,撕下透氣膠帶固定紗布。

「來的時候,不小心被掉下來的樹枝刮傷。」

處理好傷口,她關注地問: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

不然他不會在颱風夜來找她,她感受得到他一身絕望無助的氣息。

他抱著她,在她體內縱情時,眼淚沒有停過。

「沒有。」他轉過身,蒙頭想睡。

「不要瞞我!」她不容他逃避,伸手扳過他,正好望見兩顆眼淚由他眼角滑落。「瀚宇,你這樣讓我很擔心。」

「我只是……想麻痺而已。」用感官的極致去麻痺心靈的絕望,他知道他很爛,但是那都無所謂了,只要能夠忘卻痛苦,

不去想起那張淚眼淒傷的清顏,他不在乎自己有多爛!

「是因為小晴嗎?」她語出驚人,換來他驚愕的瞪視。

「不必那麼驚訝,我早就看出不對勁了,你們之間的感情互動太不尋常,不是一般兄妹該有的。」

「……」他輕笑,用沒有靈魂的空洞神情。「你要我說什麼?承認自己很變態嗎?」

她搖頭,輕聲道:「從認識你的時候開始,你身邊從來就不缺女人,很多朋友都說你不好,奉勸我別對你認真。但我總是固執地認為,

你不是那種玩弄女人感情和身體的人,雖然你的戀情開始得快,結束得也快,一段接一段,從沒見你失意過,可是--我還是不相信,

如此溫柔的男人,會壞到哪裡去,那,到底是為什麼?你不愛她們,卻和她們交往的動機在哪裡?

「我一次次地觀察,一直到後來,總算明白,她們都有個共通點,在某些地方像極一個人,也許是眼睛,也許是鼻子、嘴巴、眉毛、神韻,

甚至是微笑時兩頰淺淺的酒窩,你只是在用這種方式,去拼湊記憶中深深想念的女孩的模樣,寄托內心深處無法宣洩的情感。

偏偏你又矛盾地知道,無論再像,她們都不是她,也無法取代她,於是,你一次又一次犯著相同的錯,也一次次地失望,

飄泊的感情無法停靠。其實,你從來就不是他們所以為的濫情,相反的,你就是因為用情太深,才會把自己陷在絕望的感情漩渦中,

回不了頭。」

「我嫉妒那個幸運女孩,也很氣她為什麼不好好把握你,讓你傷透了心,不得不在別的女人身上療傷止痛。直到看見小晴,

再慢慢去拼湊那些你交往過的女孩的模樣,我什麼都明白了,就算是我都不例外,你曾經說過,我有一雙很美、很有靈氣的眼睛,

所以你總是會不經意地撫著我的眉失神。也許連你都沒發現,只有在那時,我才能在你身上找到一絲愛戀的痕跡,卻不是針對我,

而是在透過我,去看那個你深深愛戀,卻一輩子都無法碰觸的女孩。我不嫉妒她了,甚至同情她,雖然她擁有你的心,但是她和你的距離,

比我更遙遠--」

「夠了!」他憤怒地打斷。從沒有一個人,將他剖析得如此透徹,甚至連那些他不敢面對的隱晦心事,都被赤裸裸地揭露開來,無所遁形……

與其說憤怒,倒不如說是恐懼,恐懼透過她雪亮的眼,讓他更加看清自己....

「我說這些,不是要揭你瘡疤,只是想告訴你,我懂你的無助,所以不論何時,我都會在你身邊,讓你有支撐下去的力量。」她的溫柔如流水,

輕輕撫過他的臉龐,流進心底,包容他無法見容於世人的黑暗靈魂。

一陣水霧浮上眼眶,他悸痛地抱住她,顫抖地哽咽道:「為什麼不是你……」

為什麼……為什麼他愛的人不是她?

劉心蘋張開雙臂,收容他的軟弱,他像個孩子似的,埋在她柔馥胸懷中無助地落淚--


三之二 剪愛





「我們結婚吧!」那一夜,在她懷中流乾了淚,他語出驚人地說了這句話。

當時,她又驚又喜,質疑他的清醒度有多少。「你--確定?」

「我確定。」他異常堅決地點頭。

然後,她用力地抱緊他,換她在他懷中落淚。

她知道就這樣答應他很不理智,也很清楚他只是在利用她,來牽制即將失衡脫軌的感情,但她還是願意嫁給他,以一生為賭注。

因為她明白,他已經走投無路了,半身懸在崖邊,他向她伸出了手,她沒有理由不去緊握,眼睜睜看他摔得粉身碎骨,

就算--最後她會陪他跌落崖底。

愛情,本來就沒有道理,他因為愛,所以娶她,而她也是因為愛他,同時也成全他愛另一個女孩的心,所以嫁他。

沈天晴得知喜訊時,反應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靜,平靜到近乎面無表情。

「你--沒什麼要說嗎?」就因為接受得太淡然,沈瀚宇反而不安。

「你要我說什麼?恭喜嗎?好啊,你想聽,我就說。恭喜你,親愛的『哥哥』!」溫溫的、沈靜的笑顏,看在他眼裡,只覺心慌……

近乎刻意的,他三番兩次讓劉心蘋在他房裡過夜。-

直到某天晚上,她突然來敲他的房門,問了他一句:「你是認真的嗎?確定要娶她?」

他視線定在某一處,不敢看她。「我以為,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。」

「好。」她點了一下頭,抬手緩慢的一顆顆解開衣扣,沈瀚宇被她的舉動嚇到,整個人彈跳開來,撞倒身後的台燈,雜物掉了一地。

「沈天晴,你在幹什麼?!」

「我已經沒有更多的要求了,至少這一夜,把我當一個普通的女人就好,反正你可以和不愛的女人上床,不是嗎?」

「沈天晴!你把我看成什麼?要是連自己的妹妹都能亂搞,我還是人嗎?」

「我不是你妹妹,你要我說幾遍?我不要當你的妹妹,你可以不愛我,但是我痛恨你拿兄妹當借口!」

「你是!在我心中,你永遠是我妹妹,不管你承不承認!」他重重喘了口氣。「把衣服給我穿好,立刻離開我的房間!」

「原來,我就連主動送上門,你都不屑一顧。」她輕輕笑著,笑得悲哀,穿回衣服,失神地離開。

沈瀚宇彷彿搾乾了全身的力氣,虛脫地跌坐在地上,矛盾地抱著頭。

他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,還斬不斷他們之間的糾纏嗎?是不是真的要他遠遠逃開,不再見她,才能徹底了斷?

在那之後,她有如變了個人,單純的生活突然多彩多姿起來,她不再推拒齊光彥的邀約,同時也不推拒其他男同學的邀約,他們對她有好感,

她就大方接受,這些人的存在,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有人關心、有人在乎的。

短短半個月,已經讓沈瀚宇撞見好幾次男孩子送她回家,在門口吻別的畫面,而且都不是同一個人!

一開始還看得到齊光彥的人,到後來完全消聲匿跡,而她的交友關係卻更精彩絕倫,最後還讓他看見那個送她回來的男孩子將手伸進她上衣裡頭....

他差點衝出去殺人!

這一天,他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衝突,他甚至口不擇言地說:「沈天晴,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那麼賤嗎?

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像極了妓女!」

「你憑什麼說我?你自己也乾淨不到哪裡去!為什麼你能玩,我就不能?就因為我是女人嗎?」

啪!

一記巴掌,是他給她的回報。

他希望打醒她,所以下手重得完全沒有留情。

她哭了,撫著熱辣辣痛著的頰,悲哀地告訴他:「這一巴掌,竟然就是你對我感情的回報……沈瀚宇,我會牢牢記住的!枉費我們認識了一輩子,

你太不瞭解我了,你以為,我真的會在乎什麼女人的貞操嗎?貞操之所以重要,是因為要把它留給最重要的男人,如果這個男人不屑一顧,

那我還拘泥什麼?既然你愛不了我,我只是想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找一點愛情的感覺,你沒有權利阻止!」

她的話狠狠打擊了他,楞楞看著她衝出家門,他甚至沒有力氣去追。

從小,大人們都說她叛逆,但她總是不在乎別人的觀感,是非分明,只求人不負我,我不負人。就像國小時,導師冤枉了她,

她就和同學賭導師的內褲顏色,讓她春光大洩。

就連對自身的貞操,也只是因為她在乎的人在乎,所以她在乎。

她自有一套獨特的思考邏輯,誰都改變不了她,有時,他會覺得是他一手造就了這個愛恨分明的她。

而現在,也是他親手毀了她的愛情、她對人生的熱忱,她的每一句話,重重敲進心上,烙印腦海。

他所造成的傷害,是無力去彌補了,但是齊光彥呢?這傢伙在搞什麼鬼?他不是滿口說著有多愛晴嗎?為什麼放任她沉淪,卻袖手旁觀?

想到這裡,他隨後追了出去。





「幹麼?」齊光彥沒什麼好臉色地讓他進屋,連水也沒倒一杯。

「晴有沒有來你這裡?」

「怪了,她是你妹妹,又不是我的,怎麼討人討到我這裡來了?」齊光彥答得更諷刺。

「我和她發生一些不愉快……」說到這裡,沈瀚宇停下來看他。「你和晴到底怎麼回事,她最近的行為你都不管嗎?」

「怎麼管?」他挑眉,神情竟有些嘲弄。「我充其量也不過是她的眾多男友『之一』而已。其實,這樣也沒什麼不好,沒結婚前,

大家都有交友的權利啊,就多交幾個,比較看看嘛,你不也是這樣?」

沈瀚宇臉色一沉,再遲鈍也感受得到他的敵意。「小齊,我在和你談晴的事,你不要字字句句都針對我。」

「有嗎?」他笑哼。「你真是雙重標準。自己玩過的女人不計其數,就沒想過會有報應,哪天自己的妹妹也會被人玩弄嗎?」

砰!茶几被撞倒,齊光彥跌坐在地板上,一管鼻血湧出,沈瀚宇緊握的拳頭還停在半空中,怒瞪著他。「這種話都說得出口,

你要我怎麼相信你愛她、你會珍惜她!」

齊光彥滿不在乎地站起身,隨手揮去臉上的血漬。「換句話說,你比我愛她、珍惜她是嗎?那你去啊!為什麼要裝模作樣地把她讓給我,

讓我當個出盡洋相的小丑?沈瀚宇,你虛偽得讓我想吐!」

沈瀚宇臉色一變,怒斥:「你鬼扯什麼!晴是我妹妹!」

「妹妹?有哪對兄妹會像你們這麼變態,動不動就抱在一起睡,哥哥結婚妹妹失魂落魄,就連我吻著她,和她做愛時,她都流著眼淚,

嘴裡直喊你的名字!」

砰!沈瀚宇又一記拳頭揮了出去。「你要怎麼說我都可以,反正我早就是一灘爛泥了,但是我不許你污蔑她!」

「說說都不行?要真這麼在乎,為什麼不抓牢她,要讓她在別的男人身上尋求慰藉!」齊光彥脾氣也上來了,忍無可忍地還他左頰一記重擊。

沈瀚宇顛晃了下,咬牙忍住痛楚,與他扭打成一團。「我警告過你,不許對她亂來的,如果你真的愛她,為什麼不能耐心等她、包容她--」

「因為我還有尊嚴,不管我再愛她,都不容許一個女人這樣糟蹋我的感情!我和她根本什麼都沒有,你以為一個女人在我床上,

心碎地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時,我還做得出什麼事嗎?事實上,毀掉她的人是你,不是我!」用力吼出最後一句話,

一記猛拳往他腹部重擊而去。

沈瀚宇踉蹌地跌坐地面,喘息著恍惚失神,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是他,毀掉她?!

齊光彥看他這樣,簡直火到最高點。「我都說成這樣了,你還不跟我說實話!沈瀚宇,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!」

「你要我--說什麼?」他,早就無話可說了。

「說什麼?說你和小晴根本沒有實質的血緣關係!她什麼都跟我說了,如果你再死咬著身份當借口,愚蠢地放棄她,我會狠狠揍死你!」

他仰起頭,輕輕地重複:「她是我妹妹。」

「你、再、說、一、遍!」齊光彥磨著牙,準備殺人!

「她是我妹妹。」他逐字不漏,語調死寂地重複。

「沈、瀚、宇!」一把揪起他,舉頭正欲落下--

「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。」這一次,多說了幾個字。

拳頭定格在半空,齊光彥見鬼地瞪著他。「你、你說什麼?」

「晴是被我家收養的,這點,我和她都知道,她唯一不知道的是,為什麼我爸要收養她?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在那時,

一個家境不算寬裕的家庭,生我一個孩子已經很勉強了,有什麼理由多收養一個小孩來增加負擔?」

齊光彥傻傻地鬆了手。「你是說--」

沈瀚宇退開幾步,跌坐在沙發上,將臉埋進掌中。「你以為我沒試過嗎?我比誰都愛她,如果可以,我為什麼要放手?你不是我,

不會明白我從小看著她長大,一點一滴堆疊下來的感情有多深重,你知道她十五歲那年的生日,我想送她什麼嗎?是一輩子的愛和幸福!

可是就在我告訴父親這個決定的時候,一記巴掌還有殘忍的真相,卻是我唯一得到的!

「晴從來就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,她的父親和我是同一個!不只是我,連我媽都被蒙在鼓裡。你能想像這件事一旦爆發開來,

對我家的衝擊有多大嗎?媽媽是傳統的婦女,一輩子只知道為丈夫、兒女奉獻,在她付出了大半青春之後,

才發現她換來的是一個對家庭不忠的丈夫,而這個對不起她的丈夫,還將背叛的鐵證放在她面前,日日看著、還疼惜著!

她的無怨無悔瞬間成了最大的諷刺!沒有人有辦法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,所以我走了,媽媽也崩潰了。」

「現在,你還要我說什麼?承認我確實病態,愛上自己的親妹妹嗎?是,我愛她!比你、比任何人都愛,隨你說我骯髒也好、齷齪也好,

這個亂倫的罪責,我已經承受八年多了,不差這一回!」

齊光彥啞口無言,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。「小晴……不知道吧?」

他搖頭,疲憊地閉上眼。「不要說,一輩子都不要說,這個罪我來扛就好,亂倫的罪愆很難捱,反正我的人生已經毀了,我不想再毀掉她。」

原來……他所有無情的舉動,只是因為情太深,想保住他最愛的女人。

「可是……這樣她會恨死你。」

他苦笑。「無所謂,就讓她恨。我只拜託你代替我好好守護她,把所有我不能給她的,完完整整地讓她擁有,總有一天,

她會知道你才是她最好的選擇。」

儘管,永遠都不能以一個男人的身份,光明正大地愛她、擁有她,但是只要看到她燦爛無憂的笑顏,那便足夠。

他甘心將她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,延續疼她、愛她的任務,看著她幸福、看著她繼續歡笑,到死也不讓她知曉,他對她付出了什麼樣的感情……

這輩子,他只會是她的兄長,在她無肋時,只要回過頭,他會一直在她身後,當她永遠的依靠:水遠的娘家、永遠的……哥哥。

他,只是哥哥。

只是……哥哥...

咚!盆栽被撞倒在地面的聲響引起他們的注意,仰起尚未來得及掩飾淚水的臉望去,他和齊光彥同時倒吸了口氣,誰都反應不過來。

小晴……幾時站在門口的?又聽到了多少?

該死!他們該先把門關好,而不是只顧著幹架!

她臉色死白,一轉身,向外狂奔。

身後,兩個男人全楞得回不過神。

「快去追啊!她一向只聽你的話,都這時候了,你還在死守什麼顧忌?萬一她想不開怎麼辦!」齊光彥伸手推他,他猛然驚駭,拔腿追了出去。

晴會想不開嗎?

會,絕對有可能!當一個人用盡一生心力所構築的美夢被摧毀時,什麼事都做得出來,尤其是烈性如她!


這是夢!這絕對是一場可怕的夢,誰來告訴她,是他搞錯了?還是她聽錯了?這怎麼可能……

她和沈瀚宇是兄妹?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居然是她的親哥哥!這是什麼惡劣的玩笑?!

她縮在枝椏間,緊緊環抱住顫抖的身體,她覺得……好冷,一股無法克制的惡寒由體內泛開,寒透四肢百骸,她甚至……投懷送抱,

一心想把自己給他……

原來,她滿心期待的美好愛情,只是不堪一擊的泡沫,她渾然不覺地遊走在禁忌邊緣,一失足就會萬劫不復,

他用僅餘的理智在支撐著她的平衡,她卻沒領過情,甚至.…無知地怨恨著他!

她寧願什麼都沒聽到,寧願繼續無知下去,好過面對殘酷現實的打擊....

現在才知道,能夠無知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,他嘗過這樣的煎熬,所以不要她也步上他的後塵,他用這樣的心情在保護她,

可是她卻什麼都不知道,她只是一直在用自己的無知為難他、傷害他……

「晴,你下來!」找遍了這附近所有能爬的樹,在發現蜷縮在濃密枝啞間的身軀時,他重重地鬆了一口氣。

他完全沒有任何的把握,只是憑著直覺,想起她從小到大的習性,只要遇到難過的事,就會找棵樹把自己藏起來……

聽到他的聲音,她差點摔下樹去。

「你抓牢點!」沈瀚宇驚吼,心臟差點被她嚇出胸口。

「你……你走開……我不要看到你……」她狼狽地背過身,把自己藏在枝葉間,不讓他瞧見。

她沒有臉見他!

「我知道你怨恨我的隱瞞,不管怎樣,你先下來再說。」

「我不要,你走開--」她有什麼資格怨恨他?是她的存在,造成他的家庭破碎,她終於領悟媽媽說那些話的意思。

是她執意愛他,逼走了他;也因為違反倫常的感情,爸爸大受打擊,一病,就再也沒好過;還有媽媽的詛咒和怨恨……

她說,她毀了她的家庭,她會不得好死……

現在才知道,她的罪孽好重,那些苦都是她該受的,她從來就沒有資格大喊無辜……

如果沒有她,他本來可以有很美好的人生,這些都是她的錯,是她毀了他的人生,該怨恨的人是他!

「好,你不下來是不是?我上去!」沈瀚宇言出必行,挽起袖子往上爬。

「不要!」她驚喊,阻止不了他,又不知道該怎麼辦,眼看著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,她沒勇氣面對他,心慌意亂地往後縮,一不留神,

栽下樹去,沈瀚宇連考慮都沒有,第一時間伸手拉她,卻沒來得及穩住自己,與她一同跌了下去。

下意識裡,他緊抱住她,用身體保護她,落地的剎那,撞擊的痛楚幾乎令他痛昏過去。

「晴,你有沒有怎樣?」他咬牙問道。

她害怕地睜開眼,看見他手臂上大片擦傷、瘀腫,有一道傷口還流著血……

眼淚再也止不住,一顆顆滾落下來。「你為什麼不先保護好自己?我每次都只會拖累你,從小就是這樣……」

小時候害他摔斷腿,長大了還是讓他受傷,連人生都被她拖累了,甚至連親生父母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……她把他害得好慘,這樣的她,

哪裡值得他再去拚死維護?

「如果保護不了你,我不需要把自己保護得太好。」凝視著她的淚眼,他輕聲說道。

所以,如果今天她跌下的是萬丈深淵,他也會毫不遲疑地陪她墜落?!

她咬著唇,泣不成聲。

沈瀚宇無言地將她收攏入懷,他靜靜擁抱,而她靜靜流淚,誰都沒起身,月色殘光照在他們交疊的身影上,流洩淡淡酸楚的溫存--

「我讓你很難過嗎?」不論是他隱瞞的真相,還是他與心蘋結婚的決定。

她埋在他胸前,只是專注流淚。她不須回答,因為答案誰都清楚。

「我希望你明白,你對我來說,比我自己更重要,所以我不惜一切都要保住你,不管我做了什麼,目的都只有這一個,你懂嗎?」他不再隱瞞,

敞開心事讓她看見。

她點頭,再點頭,發不出聲音。

「如果,我不結婚,你是不是就會好過一點?」他撫著她的發,輕問。

她愕然仰首。

「如果這是你希望的,我可以一輩子不結婚。」只要她不受傷害。

「不可以!心蘋姊是個好女人,你不要放棄她!」她已經連累他半輩子了,她不要他連最後可以掌握幸福的機會都錯過。

「可是你--」

「你不結婚,並不能改變什麼--我們是兄妹!不是嗎?這是你一直告訴我的一句話,現在我懂了,我懂你在說這句話時的無奈和悲傷,

也諒解你的選擇,這樣做對大家都好,所以你去,我不會怪你。」

「晴……」看著她強忍眼眶的淚,佯裝出笑臉,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。

「我沒有關係,真的。只要你結婚,我就會死心,這不是你當初這麼做的目的嗎?那就不要改變它。你一向都很理智的,

怎麼現在反而猶豫起來了?」

是啊,他一向都很理智,因為還得保護她,不得不清醒,現在反而由她扮演起這個角色,他比誰都清楚,這角色有多苦、多難……

「好,我聽你的,但是晴,有些話,你要好好記在心裡,無論何時,都不許忘。」

「什麼話?」

他稍稍鬆手,讓她枕著他的肩,同看星空。

「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教你看天文,你曾說過,我就跟我的名字一樣,像是片浩瀚宇宙,而你只是宇宙之下小小的一方晴天,

有時你覺得和我比起來,你好渺小,這輩子都只能活在我的羽翼下,永遠離不開。其實,你有沒有想過,浩瀚宇宙再大,

也只有地球能讓生物存活,至少目前人類智慧探索到的是如此,我所有的生命力都留在這片晴空當中,你是我所有的寄托,

又怎麼會是渺小的?不管我在哪顆星球停留,都是荒蕪的,所以你得為了我,好好護住這最後的生命力,好嗎?」

她,是他生存的動力和希望!

懂了他的意思,她含淚而笑。「我答應你。」


三之三 別離





他和劉心蘋的婚禮仍是如期舉行,在一座小教堂當中,只有雙方少數親友觀禮,正式成為夫妻。

劉心蘋出身望族,家裡希望能夠為她舉辦盛大熱鬧的婚禮,但沉瀚宇推說工作忙,捨掉繁文縟節,一切從簡,而劉心蘋一切全依他,

讓父母對她頗有怨言,但是她不在乎,排場不重要,重要的是,嫁的人是誰。

齊光彥與沈天晴成了婚禮上的伴郎與伴娘。

看著他為心蘋姊戴上戒指,這一回,她沒落淚。

因為,她要笑著看他迎接幸福。

因為,她要一個人好好走下去,替他護住最後的一片晴空。

她,會像她的名字一樣,活出朗朗天晴。

誰都沒留意到,俯下頭親吻新娘的新郎,目光是停留在伴娘身上,淚水無聲墜跌,只有她,清清楚楚看見了。

他的心,她懂,不管外在形式、相聚還是分離,那都不重要了,因為他們的心靈從來不曾分開過,世俗不容他們相愛,所以他們以靈魂相依。

花了好多時間,她終於懂了這一點,所以今天她可以笑著祝福。

她要他過得好,她最親愛、最親愛的哥哥。

入夜了,今晚是哥哥的新婚夜,他的同事以及大學摯友吵著要鬧洞房,有人提議買十幾二十個小鬧鐘,設定成不同的時間藏在房裡不同的角落,

每隔半個小時響一次,讓新人疲於奔命,虛度春宵。聽說這惡毒手法是由網路上學來的,她沒有跟著起哄,趁他們沒留意時,

悄悄找出每一個鬧鐘。

現在的他,應該正擁著新婚妻子,度過最寧靜溫存的新婚夜吧?

她相信,心蘋姊會以她的溫柔,撫慰他疲憊滄桑的身心……

只是……好孤單,在這樣的夜裡,特別覺得無助,好像又回到十五歲那一年,逼尋不著他時的心慌……

這樣的感覺很不該,她明知道她從來都沒有被拋棄,他的無奈和她一樣深,她怎麼可以埋怨?怎麼可以想流淚?忍了一天的心酸,

全在這時破柙而出……

「宇……」因為知道他不會聽到,她放任自己,一遍又一遍,讓那纏綿的音律繞在舌尖,重溫愛他的心酸與甜蜜。

「這次,是你要下來,還是我上去?」樹底下,傳來低沉瘖啞的嗓音。

她驚愕望去,不敢相信他會出現在這裡。

「你來做什麼?」他這個時候,不是應該在飯店裡過他的新婚夜,明天按計劃去度蜜月嗎?

「你這樣喊我,我能不來嗎?」

「你回去!去陪心蘋姊,我不需要你--」她心慌地趕他,怕再多猶豫一秒,她會任性地留下他,不讓他走。

「你說謊。」他不為所動,定定望住她。不需要他,不會用讓人心碎的聲音,一聲聲地喊著他。

「你不下來,我上去。」

「哥,你不要--」來不及了,他已經付諸行動!

她不敢移動,也不敢再出聲干擾他,怕他分神。比唸書她或許沒他拿手,但是比爬樹,他絕對不比她俐落,這輩子他就為她爬過兩次樹,

也跌了兩次。

好不容易看到他安全到達,她鬆了口氣,撲上前用力抱住他。「我發誓,我真的再也不爬樹了!」她好怕他又跌下去,

她再也不要讓他爬樹來找她了!

他淺歎,柔柔撫著她的長髮。「你知道,我一定會來找你的,不管你躲在哪裡。從小到大,不都是這樣嗎?」

是啊,從小到大,一直都是如此,不管躲到哪個角落,只有他能夠找到她,把在外頭野了一天的她拎回家吃飯。-

一回到他的懷抱,就再也離不開,埋在他胸前,鼻頭酸酸的,雙手戀戀不捨,放不開。她悶聲道:「你應該去陪心蘋姊,

我們這樣--對她好不公平。」

「我沒有辦法,我想見你。」一整晚,他滿腦都是她離去時,那雙空寂落寞的眼神,他也知道不該,但是他壓抑不住飛奔向她的衝動。

她吸吸鼻子,忍住心酸。「那心蘋姊怎麼辦?她已經是你的妻子了,你不能--」

「我知道!所以今晚是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,過了今晚,就真的只是兄妹了,所有的感覺都要牢牢地收起,我當我的好丈夫,

你追尋你全新的美好人生,淡淡的手足之情是唯一能留下的……你還忍心在這個時候趕我走嗎?」

「不想!」她悶悶地送出話,小臉依戀地廝磨著他的胸膛。

她懂他的意思,今晚,面對最真實的自己,沒有道德的牽制、身份的考量,將違背倫常的罪愆遠遠拋在身後,這一刻,

他們只是單單純純的男人與女人,以心相依。

算她自私好了,心蘋姊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擁抱他,而她,卻只剩今晚了。

「會不會冷?」

她搖頭。「不會。」有他在身邊,她永遠不會冷。

他背靠著樹幹,將她密密摟在懷裡,她的雙手圈在他腰際,傾聽著他的心跳,貼靠著、倚偎著,就像是對纏綿了一生一世的愛侶。

「那你會不會不舒服?」她是靠在他身上,被他呵護著,但是他就不一樣了,坐在樹上、靠著枝幹的滋味不會美妙到哪裡去。

「不會。」他同樣回答。和她在一起,哪裡都是天堂。

「晴,有樣東西給你。」

「什麼?」頸膚一陣冰涼,她低下頭,一條銀煉繫上頸間,是兩顆鏤空重疊的心形墜飾,小巧精緻,在月光下閃動著幽淺流光。

「同心煉。本來打算在你十五歲生日那年送給你的,並不值多少錢,明知道再也沒機會送出去,卻還是捨不得丟棄它,一直保留到今天。現在,

我把它交給你,就當是紀念。」

同心煉、同心煉,永結同心。

他對她從來就不是表面上的無情,他愛她的歲月比她想像得更早、更久。

她偎著他,胸臆間熨貼著同心煉,以及他與她,互動的心。

「好可惜,這棵不是楊桃樹,我現在好想吃楊桃。」她喃喃低語,多想再次重溫那年無憂純淨的情懷--

「我們現在去買。」他坐直身,當下就要拉她下去。

「不要啦!」她趕緊拉住他。「我隨口說說的,現在又不是楊桃的產季,而且又那麼晚了,時機不對。」

沈瀚宇沉默了。

小小一顆楊桃,讓他領略了愛情的滋味,可是也一如她所說,他們愛錯了時機。

身份不對、方法不對、地點不對,相愛時機,也不對。

所以,他們永遠只能嘗到,酸酸澀澀、難以入喉的楊桃滋味。

她握住胸前的銀煉。「哥,你會過得很幸福吧?」

他回眸,無法答覆她。

「心蘋姊很愛你,我相信有她在身邊,你一定可以過得很好。過去那一段,錯都錯了,我們都把它忘掉,各自重新開始,好不好?」

「……你忘得掉嗎?」

「嗯!一定可以的。」深怕說服不了他,她用力地點頭,再點頭。

「夠了!」他捧住她的臉,對上她淚光閃動的眸子。

「答應我,哥,你一定要過得很快樂、很幸福,連同我的分,一起幸福下去,這樣,我才能死心……」

「連同你的分?那你呢?」

「我也會找到我的幸福,你不要擔心我。」她強忍酸楚,說著違心之論。

「是光彥嗎?」

「或許。你不能否認,他對我真的很用心,除了你,就只有他對我最好了。」

「你會像愛我那樣,把所有對我的感情……都給他嗎?」

「我會!你也要這樣做才可以,心蘋姊值得。」

他閉了下眼,強自壓抑地點頭。他沒有資格抗議什麼,這是最好的結果了!

「宇……」她心疼著,輕撫他沉痛的面容,他不去思考,將她緊攬入懷,絕望地吻住她。

這是最後一次,他放縱自己的感情,在彼此交融的淚水中擁吻,同時嘗到他與她鹹鹹的淚、炙熱的唇。往後,在沒有她的人生裡,

他永遠會記住這一晚,有個女孩,與他交換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吻。

無法告訴她的是,不管這一生他會有多少女人,心中最深的摯愛是她,同時,卻也是他這輩子永遠不能擁有的人。

他放手,不是怕毀了自己的人生,而是想保有她的人生,她還有無限可能,有太多男人等著愛她,她會找到更好、更適合她的,

而他會永遠將她放在心中,永不忘懷這一生,他曾如此深愛過一個女孩。

這樣就夠了,他並不遺憾,至少這一刻,她還愛他。


她不知道新婚夜失蹤,一夜不回的他,後來是怎麼向心蘋姊解釋的,也或者什麼解釋都沒有,不管他做了什麼,心蘋姊只是一貫的體諒。

但,她是看在眼裡的,她是他們之間的一個阻礙,儘管心蘋姊什麼都沒說,默默包容。她比誰都清楚,只要她還在的一天,

他們就永遠沒有辦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。

於是,在下一個學期開始時,她告訴沈瀚宇,她要去學校住宿。

「家裡住得好好的,為什麼要搬去學校宿舍?住在外面多不方便。」

「我在家裡,你更不方便吧?」她眨眨眼,若有所指地輕笑。「家裡隔音效果實在不太好,我搬出去以後,就不用再讓大嫂『消音』了。」

沈瀚宇不為所動,眉頭皺起。「不要跟我嘻皮笑臉,我不是不瞭解你。」笑得那麼假,她是在騙誰?

她放棄撐得牽強的笑容,歎了口氣。「不然你要我怎樣?待在這裡,對我真的就此較好嗎?答案你很清楚!既然早晚都要放手讓我走,

你現在還在拘泥什麼?」

「我……」他被問住了,答不上話來。

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,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的話。」她補上一句。

「一定得這樣嗎?」能割捨的,已經什麼都割捨了,他只是想看著她,知道她過得好不好而已,連這樣都不行嗎?

「如果你真的為我好,就讓我去,好不好?」見他愁鬱不語,她又道:「而且我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,寒暑假我還是會回來住啊,

到時可能又要委屈你禁慾了,我要求良好的睡眠品質。」

她都說成這樣了,他再不願,也只能放手。

事情成了定局,但是交換條件是要她辭去原來的打工職務。現在的他收入穩定,經濟狀況許可,沒必要讓她這麼辛苦。

就這樣,她搬去學校宿舍,開始她單純的學生生涯,和同學上圖書館找資料,聊聊校園八卦,偶爾也看得到她和齊光彥牽著手一同出現,

等到假日空閒時,回家陪兄嫂吃頓飯,知道他們過得好,才能真正放心。

大三下學期,期中考剛考完,一時興起,回家繞繞,放鬆緊繃的心情。

「嫂,你在煮什麼?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。」一進門,她將鑰匙擱在茶几上,丟開背包往廚房鑽。

「小晴,吃過飯沒?」劉心蘋一邊洗菜,微笑著向她打招呼。

「開玩笑,都要回家了,當然是打算空著肚子來吃垮哥。」

劉心蘋輕笑。「吃不垮的,你哥還求之不得呢!」

「我知道啊!」她挽起袖子。「你在煮什麼?我來幫忙。」

她停下準備切菜的手,關心地問:「大嫂,你和哥--還好嗎?」

劉心蘋扯了扯唇角。「還好啊!你有空也多回來走走,瀚宇很掛念你。」

「可是我覺得你怪怪的……是不是有什麼事情?你不要瞞我。」總覺得今天大嫂心事重重的……

劉心蘋頓了頓,關掉水龍頭。「學術研究的事,你哥有告訴你嗎?」

她一楞,搖頭。「什麼學術研究?」

「國外有個醫學機構在邀約,原本的人選並不是他,後來聽說那位醫師為了女朋友而放棄,院方希望他去,但是他說,

他沒必要頂替別人不要的,沾這種光並不值得驕傲。其實,他根本不是會拘泥這種小節的人,誰都知道那只是借口,他是放不下你。」

「你跟他談過嗎?」

「談過,但是他根本聽不進去。」劉心蘋歎了口氣,眉心淡顰。「你們的感情有多深厚,我很清楚,他放不下你也是人之常情,

我只是……替他惋惜。」

「你們吵架了?」

「這一去,多少年很難預估,有你在,他怎麼可能走得開?他的心情和那個放棄機會的醫師是一樣的,結果,我一碰到他的致命傷,他就動怒了……」

說到底,又是因為她嗎?

她心情沉重,問出口:「你要我去勸他,是嗎?」

「對不起,小晴,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自私,但是現在只有你能說服他了,這個機會真的很難得,多少人搶破了頭,他卻說放棄就放棄……」

「不要這樣說,要不是因為我,你們也不會鬧得不愉快,該說抱歉的人是我。」要不是她,大嫂可以得到更完整的丈夫,解鈴還須繫鈴人,

她知道該怎麼做。

劉心蘋搖頭,苦澀一笑。「我明知道情況是這樣,還是決定要嫁他,就沒什麼好怨的了,我早就做好包容一切的準備。」

「不會更糟的,我會說服哥,讓你和他到另一個沒有我的地方重新開始。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哥,我和他沒有開始,也不需要結束,丈夫是你的,

沒人搶得走,就算是我也一樣,能夠給他幸福的人只有你,我是這樣認為的,你也必須如此深信才可以。」

「小晴……」在她溫柔寬容的眼神下,劉心蘋在她面前感到自慚形穢,頭一回覺得自己好狹隘膚淺。她怎麼可以怨懟小晴故意霸住沈瀚宇的心,

讓他走不開呢?她一定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,今天才會對她說這番話吧?

沈天晴淺淺笑了。「請你讓哥快樂,這是我唯一要求的。」說完,她轉身離開廚房。

劉心蘋楞楞地,看著她的背影,一瞬間恍然明白--

原來--小晴才是那個最愛沈瀚宇的人!雖然她從來不曾真正擁有過他,但是對他的感情,從來就不比任何人少,甚至,

就算是她這個當妻子的也一樣!

如果不是血緣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,今天,他們應該會是世上最幸福、最相愛的一對吧?







那天,他們經歷了一場爭執。

她要他好好考慮自己的前途,但是對他而言,再美好的前途,都不及一個她重要。

「我答應過爸,只要我還有一口氣,就會好好照顧你!」一直到後來,他逐一回想,才明白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,

父親語重心長對他說的那些話背後的深意。

在當時,他以為那是托付終身,後來才知道,是父親清楚自己的健康出了問題,也預料到這個家早晚會容不下晴,在父親走後,

他就是她唯一的血親了,才會要他好好保護她。

可是他卻因為身世的衝擊,選擇一走了之,讓她平白受了太多委屈,他絕對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,因為他無法預料,這次要是再離開她,

下次回來,看到的會是怎樣的她!

她這個人就算受了苦,為了不為難他,也會隱忍著不說,他永遠記得母親去世時,與她重逢的情景,這種感覺,一次就夠痛到骨子裡了,

他絕對不要再來一次,絕不!

「我這麼大了,不需要你照顧啦!就算要照顧,也還有齊哥啊!大不了我答應你,每個月定期寫信,有事一定打電話告訴你,行了吧?」

「我不相信你。」他完全不給面子。

「你!」她為之氣結。「沈瀚宇,你不要逼我生氣哦!」

「我就是逼你生氣又怎樣?」他是哥哥,她能教訓他不成?

可--惡!她火大,抓起枕頭朝他砸去。

被砸個正著,沈瀚宇怒瞪著她。「沈天晴,你--」

她不馴地昂首,回瞪他。

一秒、兩秒、三秒。他歎了口氣。「沒有用的,你就算逼我生氣,我還是不會去。」

她深吸了口氣。「好,那我們誰都別生氣,冷靜下來談。你要我怎樣保證才肯去?」

「你怎樣保證我都不會去。」抓來看到一半的書,懶得和她多費唇舌。

她隨後抽掉書,扔在旁邊。「好,你不走,那換我走,下學期我就申請看看學校有沒有什麼交換學生的,萬一我客死異鄉,罪過你要背。」

「你再說一遍。」沈瀚宇站了起來,一拳重重捶上桌面。

「說一百遍都沒問題,你敢揍我嗎?」

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半晌--

沈瀚宇洩氣地揉揉額際。「你難得回來一趟,就為了趕我走嗎?我這麼礙你的眼?」他很受傷。

「對,你就礙了我的眼。你不知道我也很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,過我精彩的人生嗎?你時時在我眼前晃,要我怎麼重新開始?

我想要一個全新的人生,而那個人生,不需要你。」

明知她只是在用話激他,但他還是被打擊到了。

她,不需要他,所以,她要他走。

他在她的人生中,已經是多餘的了……

「你確定嗎?」真的……再也不要了嗎?

「原諒我這樣說,但這是事實,而我也不想看到你為了我耽誤自己的前途,那是沒有意義的,你不是答應過我,會多為大嫂想想嗎?

可是我看到的並不是這樣。哥,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,說話要算話,不要讓我對你失望。」

「……」沈瀚宇背過身去,看著窗外不說話。

「哥?」

「我還能說什麼?」她都說成這樣了。

她是他的致命傷,一旦她鐵了心要說服他,他是無力招架的。

「你真的--會過得很好嗎?」

「我以童子軍的名譽發誓!」她舉出三根手指頭。

「省省吧,你從來就不是童子軍,拿別人的名譽發誓,算什麼好漢。」

「反正你相信我嘛!」

「一個月一封信,兩個月最少一通電話,我會算時間,遲了我會立刻回台灣,做不做得到?」

「沒問題!」她連連點頭。

他忍不住又是一陣歎息。「你倒很瀟灑,一點都不難過。」

「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啊,又不是生離死別,你還會再回來的嘛,不要一副見不到我最後一面的樣子好不好--」

「不要亂講!」他驚斥!說不上來為什麼,在這時聽到這句話,讓他心驚膽跳,有股很強烈的不祥預感……是心理作用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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